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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孽啊冤孽,什麼叫做當頭棒喝,大抵就是在小攤上挑挑揀揀拿了一大堆喜歡的東西,結帳時一摸口袋,一文不名。她腦瓜子一嗡,想到下回再能溜出來也不知是何時,猶豫了再三,問那位留著一把山羊鬍子的老闆能不能賒帳。
老闆表示小本生意,姑娘還是理智消費。
她於是心痛地看著那山羊鬍子的老頭兒把她的小木刻、核雕小船兒、牛筋彈弓、滋兒哇亂叫的機關小鳥一一拿回去,不小心觸動了小鳥的機關,它登時撕心裂肺地滋兒哇叫起來,聽得絮絮更加悲傷起來。
最後一樣是她此行的目標,一支精美的桃木平安符。買回去以後,用布料縫好,放在枕下,可以辟邪安睡。
山羊鬍老頭嘆著氣搖著頭就要把它也收走,忽然她問:「那我能不能拿什麼東西跟您換呢?比如我這支簪子……?我真的很想要這個平安符。我……夜裡做噩夢,想拿個東西鎮鎮。」
這件事本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絮絮雖本心不怎麼信神仙鬼怪,但有自己切身經歷在,只好信了幾分。附近沒有什麼道觀廟宇,她在小鎮上轉悠半天,僅在這裡有。
這老闆為難說:「姑娘這身富貴打扮,可別戲弄小老兒了。這支大師開了光的平安符,尋常要五十文錢,我都是小本生意,姑娘還是去別家看看罷。」
絮絮懊悔不已,這時,面前忽然伸來一支摺扇。絮絮循著摺扇看去,輕佻男聲先傳進了耳朵:「小娘子好生美貌,若肯跟哥哥喝頓酒,別說一支區區平安符,便是這整個小攤兒也能給你包下來。」
絮絮轉頭,瞧見一個穿著團紋黑緞子的男子,大約二十來歲,容貌屬於塞進人群便找不到的,唯這一身昂貴絲綢使他有異於尋常人的特徵來。他正朝她露出一絲邪笑,看得絮絮狠狠皺了皺眉。
本著不惹事的原則,她想著離這種人遠些就好,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人大抵正是附近的鄉紳富戶類,還是少沾為妙。
那男人卻窮追不捨,她都已走開兩步,他卻還是跟了上來,絮絮回頭,還注意到他身後幾個看著粗壯的護院家丁。
她冷冷道:「你再敢跟著姑奶奶,姑奶奶要你豎著過來,爬著回去。」
這時候天上起了陣夏風,吹得她蒙面的絹帕搖曳,容顏此時似隱似現。那個男人猥瑣一笑,不依不饒地向她走過來:「欸,小娘子,瞧你,這麼凶做什麼——等你到了哥哥懷裡,哥——」
聲音急轉為一道慘叫:「啊啊啊——」
絮絮一腳把他踢倒趴在了地上,那幾個護院見狀忙地拔刀,她已踩上這男人的後頸,用力碾了碾,聽得對方慘叫連連,冷笑道:「什麼東西,敢調戲你姑奶奶?」
那男人已連話都說不全,那群護院拔刀後又只好慫包地插了回去,擔憂地看著自家主人,有個膽大心細的,認出這一身衣裳不凡,恐是宮中的侍女,便恐嚇道:「姑娘,你是宮中的人罷,我們老爺是這十里八鄉的豪紳,要是姑娘的名聲壞了,只怕宮中也容不下姑娘了!」
絮絮很是驚奇地看他:「我不知宮中能否容下我,但我知道你們再這樣,你們家主人可就要殘廢了哦。」
那幾人還在猶豫,自家少爺的慘叫聲同樹上蟬鳴此起彼伏,最後他們沒有辦法,連連跪地磕頭表示再也不敢調戲良家婦女了,求求姑娘放了少爺。
絮絮再一腳把他踢開:「晦氣玩意兒。最好別再犯。」她心裡想的是,八成以前也作惡多端,回去以後關照一下地方官,好好查查這裡頭的東西。
沒能買到想要的平安符,更耽誤了回行宮的馬車,絮絮只好倚仗自己雙腳走完這三十里漫長路,一邊走一邊覺得今兒倒霉。
眼看著太陽逐漸西斜,日暮西山,大抵很快扶熙就要結束下午的公事,例行用晚膳,近來一向是喚她作陪的。
她如此一想又懊悔起來自己沒帶錢,乃是個要終生銘記的失誤。
她走著走著,愈感覺疲憊,亦不知路程還有幾許,想到可能被扶熙發覺偷偷出宮的事,然而會挨一頓罵,可能又得罰抄宮規,諸如此類一連串事情,她一把坐在路邊一塊石頭上,這時摘下來蒙面的絹帕,仔細擦了擦面頰上的汗水。
這片稀疏林木不遠處有一條小溪,她走了一路,汗流浹背,立馬跑到溪邊,捧起水洗了一把臉。溪水清涼,潺潺汩汩流淌,驀然,頭頂響起一道嘶啞叫聲:「滋兒哇——」
她神思一凜,還沒來得及擦拭臉上布滿的水珠就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但樹上並沒有人。
剛剛是幻聽了?她分明聽到那道滋兒哇亂叫的聲音,而且很耳熟,同下午鎮上小攤山羊鬍子老頭兒賣的那隻機關小鳥叫得一模一樣。
她只好寬慰自己,大抵是因為求而不得,所以產生了幻聽,就好像此時,她如果繼續回想,就仍舊能聽到那隻機關小鳥的叫聲——
「滋兒哇!滋兒哇!」
喏,果然叫了吧。
她自我肯定地點了點頭,一面回身,一面抽絹帕來擦拭水珠,不想背後這顆上了年頭的老垂柳樹幹上,閒閒倚著一個人。
那人並未看她,手裡卻托著一隻機關小鳥,他撥弄機關,那鳥兒再次叫了起來:「滋兒哇——」
絮絮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看著這人。
這人一身淡漠清貴的飄曳白衣,烏髮隨意地拿一根月白絲帶挽著,髮絲凌亂拂過他面上的銀質面具,嚴絲合縫到連個嘴唇都看不到,只能勉強窺視他的漆黑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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