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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見阿格雅如此,紛紛效仿她,跪了下來。
這般竟烏壓壓跪了一殿。
哭聲低噎,長夜不知怎麼這樣長。
有人苦心孤詣地想要勸她,論述他們大王的種種好,說他專一長情,對她念念不忘。說他心思細膩,待她極好。
或者,說戎狄有千里江山;說嫁給他,她就是這千里江山的女主人。
他們好話說盡。
絮絮站在原地,仍舊一動也不動,垂在袖中的手指,捏緊了又鬆開,她茫然地看著中開的殿門外,飄飛的大雪。
他們見好話說盡她也沒有表態,便有人開始說,是大王救了她的父親——肯冒著生命的危險,救一個素來為敵之人,這樣還不夠證明他的真心麼?於情於理,她應該嫁給大王的。
更有甚者,開始恫嚇威脅,言說他們戎狄有良將悍兵,她如今身在戎狄,如何能夠逃脫?
這句恫嚇話音剛落,殿裡便響起了極嚴厲的斥責:「住口!」
接著便是他一連串的劇烈的咳嗽,儘管咳嗽,那人竟撐起一半身子,目光幽幽巡視下跪的眾人,冷冷說:「大巫師年紀大了,全都在胡言亂語,什麼成了親病就可以痊癒,這等奇事,孤聞所未聞,簡直荒謬。此事,你們不准再提。」
他說完了這些,喘息地厲害,仿佛又消耗了積攢的力氣。
他撐著的胳膊無力以繼,整個人跌躺回去,平復著呼吸,靜了半晌,注視著帷帳頂,淡淡說:「生死有命,不必強求。」
跪了滿殿的眾人,終於再沒有敢開口的了。
這夜的確太長,鬧了這樣一出,依然沒有天明。
絮絮回到自己的屋子,在黑暗裡坐了好半天。
暗處響起爹爹的嘆息,他擎著一支蠟燭,替絮絮將面前的燈點亮。
一燈如豆,飄忽不定,似是耶律升行將消逝的性命。
她一整晚都這麼愣愣的。
容廈坐到她面前來,說:「絮絮,你心裡是怎樣想的?」
她緩緩搖了搖頭,「爹爹,我不知道。」
父女兩人相顧無言,坐到天明。
天剛明亮,便有人敲門,容廈看她愣愣,自己去開了門,迎面是阿格雅和一隊戎狄侍女,捧著漆紅的檀盤,第一張漆盤裡,盛著的是一副純金嵌寶石的頭面;第二張漆盤,是數條飽滿光華的珠串;第三張漆盤,則是一疊鮮紅如血的嫁衣;……。
侍女們魚貫而入,輕手輕腳,將漆盤一一陳放在了長案上,便侍立在一旁。
容廈問她:「阿格雅姑娘這是……?」
女兒不願意的事,別人,也休想逼迫她。
阿格雅眼圈通紅,大概哭了很久,聞言只看向長坐在妝鏡前的那道人影:「郡主,戎醫說大王的期限不多了,今天,或者今夜……郡主,我知道我不該逼你,可我也不忍心看著大王就這麼……郡主,嫁衣放在這裡,郡主若有了選擇,……就告訴我一聲。……若郡主不肯,便放著罷。」
她說完,向著她,手放在心前,鄭重地行了一個戎狄禮,領著侍女們一一退下。
黃金頭面熠熠生輝,可以想像,若是戴上它,該有多麼美麗。
珠串的每一粒寶石都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彩來,昂貴至極。
鮮紅的嫁衣上,繡滿了複雜華麗的圖騰,每一縷絲線,都極其用心地勾勒著。
還有許多配飾。
比她從前嫁給扶熙的時候的一身嫁衣,不遑多讓。
絮絮的手指尖慢慢撫過這嫁衣上細膩的刺繡,繡了一隻鳳凰,鳳凰五彩,戎狄沒有這樣的圖案,顯然是為了她專門繡上的。
她靜了好久好久,容廈也沒有絲毫催促她做出決定,而只是靜靜看著她。
她的神色驀然間,堅定起來,仿佛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就連她的目光都要鄭重許多。
絮絮慢慢抬起了眼睛,看到父親站在了門邊,門外的天光照進屋子,他向她微微點了點頭,似乎是說,無論她決定做什麼,他都會支持她的決定。
她終於拾起那一串碧璽的手串,樣在了手腕上,嘴角慢慢扯出了淡淡的笑意,她垂著眼睛,叫人不知她的眼底是怎樣的情緒。
她慢慢說:「爹爹,你看,這碧璽串子,襯不襯女兒?」
她說話的同時,有淚流下。
容廈向她走去,抱住她抵在他的胸膛。好久沒有感到這樣堅實的懷抱依偎了,絮絮的思緒飄飄忽忽,仿佛飛到了千里之外。
侍女們極快地替她梳妝打扮。
她注視鏡子裡那個容貌明媚的少女,她長相向來艷麗,只是這些時日,卻要蒼白許多。
但是抿了抿口脂,便又恢復了艷麗的模樣了。她向著鏡子裡嫣然一笑。
戎狄的衣裳做得十分合身,她站起來,即使冬日,也沒有顯得臃腫。
戎狄人為大王的大婚,緊鑼密鼓籌備。擇日不如撞日,沒有擇什麼黃道吉日,一切從簡,但是卻絕不能下了新王后的面子,因此,迎親、送親、鼓樂、置酒,樣樣不少。
及至清光門外,依照戎狄舊俗,跨過馬鞍,進入庭中。長道盡頭,她看到了一身紅衣的青年,在侍從攙扶下,等候在那裡。
她微微側頭問侍女:「他怎麼出來了?」
侍女垂頭恭敬道:「大王……服了藥,戎醫說,有短暫回春的功效,就是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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