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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縱觀敬陵帝的「寵妃」,仿佛都更偏向纖弱一類,或許他就喜歡這種美人,從前趙霍那個庶女也是如此纖弱不堪一折,後來果然就玉殞香消了——她想,若換做她,鍛鍊得宜,應該就沒有那麼輕易地死去罷。
她雖不開心,卻也不想看到她們死掉。
寒聲她們已經睡下,她自己從後園翻牆出了棲梧宮,一路沒有遇見什麼人,還算暢行無阻。她恣意慣了,也沒有覺得這個點在外頭到處亂晃有什麼不好,可能唯一不好就是若被人瞧見,會引發一兩聲尖叫,並在次日傳出宮中鬧鬼的言論。
她換了身素淨的月白裙子,腰上掛了一隻酒壺,不一會兒就晃去中德殿附近。酒是十五年的玉釀春,微甜入喉稍轉便是一等一的辛烈。
許是夜深,侍衛也倦怠了,適逢換班,他們沒能注意到烏黑夜色里的人影,絮絮便自顧自站了一會兒,望著西側殿裡一星未熄的燈火,聯想到此時他們該是玉軟香濃的好時刻,心尖驟然刺痛。
她不知自己為何會晃到這裡來,看了一眼又飛速逃走。她放不下,也求不得,做不到太寬心,也做不到太狹隘——她好像陷入一個死循環里。
一路遁逃,以至於不知東西南北,撞進一把驟起的夜風中,拂面一陣杏花吹雪,她才站定,仰起頭,望見面前骨立一樹蒼瘦杏花,於晚風稍吹里翩躚飄零。
杏花雪軟,擦過肌膚,留下稍縱即逝的微涼。好像,到了露落園?怎麼會到這裡?
那一弦月就掛在杏花梢頭,銀輝從花枝間錯落罩下來,落了她滿身的參差花影。
虹明池泛起微波,水聲潺潺澹澹。
宮裡繁花競開,前天桃花飽綻,今夜裡杏花枝也一夜盛放,清夜良宵,宜酒宜睡。
她乾脆拾掇拾掇,盤腿坐在了杏花樹下,解下腰間酒壺,拔開葫蘆塞子,隨便一拋,正要把壺嘴對準自己的嘴裡,清靜的夜裡忽然發出踏過枯枝的微響。
下一刻,清雅疏離的嗓音響在寂寞的清夜,宛若一縷明月的光,但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便不使人覺得冷了:「竟然被人發現了,還是個小姑娘?」
絮絮茫然轉頭四顧,卻並不見人影,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難道是喝醉了?這麼快麼?她分明一口還沒有喝。
「誰?誰裝神弄鬼?」她凜然道。
回答她的僅是澹澹水聲蕭蕭風聲。
想來宮中戒備森嚴,哪裡來的外人,定是自己確實醉了,比如剛剛何時偷喝了幾口但已忘掉,所以產生幻覺。
思及此處,她鬆懈了些,仰起脖頸咕嘟咕嘟直喝了好幾口冷酒,咂咂嘴,仰頭便往後躺去。
身子後仰的過程中,她眼眸微眯,正覺著是沾衣欲濕杏花雨的良辰好景,猛然間看到這參差的杏花樹上,垂落下一段素白的衣角。她一下就瞪大的眼睛。
這株杏花久遠,枝幹粗遒,素白混雜在蓬蓬飽滿的雪白杏花里確不顯眼,她從地上跳起來,話都說不連貫:「你你你你是什麼人,怎怎怎怎麼在這裡——」
她仰頭看著斜倚在枝頭的白衣人影。
月色鋪開清輝萬里,他坐在最高枝上,曲起一條腿搭著枝幹,另一條腿懸在半空,白衣白靴,衣袍寬大飄搖,頗具幾分道骨仙風。
僅知那是個青年男子,卻難以辨認他的容貌。只這時映著天穹一彎上弦月,他的身影尤顯孤絕。
他手裡還拋著什麼東西,拋到半空,接住再拋,注意到她的發問以及她的目光,輕輕笑了一聲:「這裡是我家,我自然在此。倒是姑娘你,夜深露重來此喝悶酒也就罷了,怎麼還亂扔垃圾,砸了在下冷月杏花的美夢。」
絮絮一口氣吊在胸口不上不下,最終鼓了鼓腮幫子:「你把垃圾還我。」
她攤開左手的掌心,下一刻穩穩接到一樣物什,仔細一看才曉得,原來對方手裡拋來拋去的,是剛剛她從酒葫蘆上拔出的塞子。
她尷尬了一下,沒成想亂拋個塞子也能砸到人。
大概是酒勁上來,她腦海里昏沉一片,還能記得剛剛卡住的話已很難得:「你說是你家,你是誰?你半夜三更在這裡,才不正常罷?」
對方未語,忽然嘆息一聲,半晌後又笑了笑:「你說得對。不過,你這樣凶,莫非這裡也是你家?」
絮絮「啊」了一聲,思索著皇宮到底算不算她家。
說是家,各自勾心鬥角絲毫沒有將軍府的溫暖;說是一處房產,這處房產也並不是牢牢握在她手裡的。最後她慢吞吞得出一個結論:「是我打工的地方。」
做這麼個勞什子的皇后,可不就是打工嗎,老闆還有一二三四五的小情人,以及未來可能有的一二三四五個繼承人。
對方瞭然道:「你是女官。」
「比女官職位高一點。」
「你是位高權重的女官。」
「……」她沉默。
絮絮覺得這個人八成在逗她玩,剛剛那些話,肯定也當不得真。話本里常有情節寫著皇宮歷來肅殺,死去的人魂魄結成一些怨靈,每逢夜晚到處飄蕩,她現下就很懷疑這個男子是這樣的存在。
還是趕緊跑吧,她是不怎麼怕人的,但鬼怪之類,她需要敬畏一二。說著,提起層層疊疊的裙子,預備開溜,那道清雅疏離的嗓音含著笑意:「姑娘你身後有蛇。」
絮絮腦海已經愈來愈混亂,玉釀春上頭的時間總是叫她拿捏不住,有時很久,有時又十分突然,就像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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