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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曾有幸做過上述理論里那個差生,並深刻體會到了彼時夫子對她的細緻關注——指每逢提問必然有她一份,每逢罰抄亦如是;她深以為然。
現下,穆嬤嬤報出的號數愈是離十八號近,她心口跳得便愈歡騰難抑,等報到十六號時,她感覺心都要跳出胸口似的,不得不調整了一番姿勢,直起身,端住杯盞穩定心緒。
十六號是那盞鯉魚燈,她才在緊張心跳之下記得自己也在此燈下出了個價。
她又直了直脖頸,尋思,六百兩算是高價了,先才最高的也不過是淑妃那盞八角宮燈,鹽商出身的穆王側妃李氏大抵想巴結太后那邊,出了五百兩高價。
絮絮想,她下的六百兩,總不至於連個響都聽不到。
穆嬤嬤如數念道:「……十六號,賢王府出價一百兩;梁王府出價三百兩;棲梧宮出價六百兩——」念到這裡,穆嬤嬤頓了一下。
這可是六百兩,不是平凡小數目。饒是鹽商出身的穆王側妃,也不由露出詫異神色。絮絮垂著眸子,但心間是一片鼓舞歡欣,可能這就是燒錢的快感罷。
她正沾沾自喜,忽感到梁王妃的目光看了過來,抬頭時,恰與那雙水光瀲灩的眸子四目相對。慕容音依舊只是朝她笑了笑。
絮絮也想朝她笑一笑,哪知下一刻便聽穆嬤嬤續念道:「中德殿出價……一千兩。……十六號燈,是漪蘭殿汀雨居,麗美人。」
絮絮那掛在嘴角的笑剎那僵住。身側有極輕的咯噔聲,是扶熙將瓷盞擱在桌案上頭,他換了一隻手單手支頤,她餘光里他很是愜意,甚至還若有若無看向她一眼。
她有些僵硬地回視他,扶熙的漆黑冷冽的長眸里閃過一絲興味,他說:「難得,皇后竟然喜歡這盞燈。」
她何止是僵硬,簡直是難堪,誰人不知道她近日同麗美人有些不快,而今這匿名出價斗燈,反而叫她給不對付的人掙足了面子,帝後同時為她競價,這簡直——簡直!
絮絮感覺自己快要氣死了。
她擠出一絲笑意,大約想著這個笑一定難看極了——她還是說:「這不正顯得,臣妾和皇上審美相似。……」
但她雖然說了場面話,心底卻愈想愈氣,破罐破摔地又冷聲補充了一句:「但是皇上同臣妾不一樣,臣妾是為了燈,皇上倒不見得是。臣妾哪裡有皇上這麼大的手筆。」
扶熙冷淡地瞥她一眼,那一眼裡仿佛有些譏諷,也只轉瞬。
她再看時,他似容色未變,眼裡還慢慢浮現出深濃繾綣,不過不是對她,是對著座下的麗美人,麗美人含羞帶怯,這時欲說還休,絮絮看得心頭火苗亂竄,乾脆撇開眼去。
她愈想愈覺難受。十五上元佳節,這本該是個很好很好的日子,她沒法形容出來的好;在那個夢境裡,會有他親手給她做的湯圓吃,還有煙花可看,有河燈可放,他們手牽著手一起在夜色里漫步很久很久。
那個時候,仿佛再清貧的日子,都沒有特別難捱了。
可是如今,他再也沒有做到。如果是從來不曾擁有,那麼她不會如此懷惘,但如果是從前擁有而如今失去,到底意難平。
她深吸了一口氣,一些思緒仿佛漂浮在海上的浮木,東一浪頭,西一浪頭,打得支離破碎。
她鬆軟下來剛才繃緊的背脊,恢復成單手撐腮的懶洋洋的模樣,握著東山玉的酒壺把兒,替自己斟上滿滿一杯冷酒。
寒聲想要勸她,但抿住了唇。娘娘做些什麼紓解,總比什麼也不做的好。
她小口小口抿著酒,很覺費力,索性一下飲盡。
酒性上頭,昏沉了一下,她又拿過一隻酒盞,親自斟滿後,笑著對座下那謹小慎微含羞帶怯的綠衣美人說:「麗美人真是好手藝,本宮羨慕不來。這一盞酒,權當本宮向麗美人討要那盞燈的禮酬好了。……唔,左右皇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得到美人,又何必要跟我再爭那盞鯉魚燈呢?」
她慢慢地睨向扶熙,大約確實醉了不少,眼神很熾熱,熱到能叫人融化似的。
這樣大膽的話,普天之下,恐怕唯獨皇后娘娘敢對皇上說。
扶熙的神色沉了一沉,低斥她:「皇后。這是露落園桐間榭上元夜宴,不是你的棲梧宮。」
她愕然了一瞬:「若在棲梧宮中,……在棲梧宮,又待怎樣呢?」
扶熙眸色更涼,正要說什麼,底下麗美人倒算乖覺,忙地起身跪地:「臣妾謝娘娘……娘娘不嫌棄臣妾拙作,已是臣妾莫大榮幸,臣妾,……」
絮絮向寒聲使了個眼色,寒聲便端過酒盞,遞給麗美人。絮絮心頭只是單純地想到,她已飲夠了冷酒,不過想要麗美人也嘗一嘗這冷酒是多麼冷的滋味,他也要心疼。
哪知道麗美人小口小口喝光杯中酒後,退回席中,忽然捂住了腹部——
「啊……」她抬起眼睛,淚光盈盈,卻是瞧向了敬陵帝的方向,「皇上——酒,酒,……疼……」
第17章 南窗(一)
在場眾人的神色俱是一凜,紛紛看向正在呼痛的麗美人。
扶熙眉眼冰冷一片,沉聲道:「宣太醫——」
他跟前的宋成和忙不迭跑去。
滿座鴉雀無聲,扶熙三兩步下了坐席到了麗美人的身側,將她軟成一灘泥的身子攬到臂中,卻聽麗美人她淚光閃閃,梨花帶雨地說:「皇上,臣妾自知,自知卑賤,得皇上青眼,實在是前生修來的福氣,可娘娘為何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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