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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剎那,她幾乎要跳下去,腦海里,紛然是無主的飄遊的思緒。
思緒像海上的船,游弋著不知終點。
她張了張嘴,一個字未能吐出。
冷劍就橫在寒聲脆弱的脖頸邊,稍稍一動,便會……
她身顫不能自已,自己難道,也要變得像柳恆一樣……?
但是,寒聲,是她心中極重要的人,她如何能、她又如何能拋棄她!
劍愈來愈顯得沉墜,快要墜出她的掌心,她死死咬住唇瓣,咬到腥鹹味在舌尖蔓延。
她望著寒聲,寒聲也在望她。
寒聲好像消瘦了,她的眼睛水汪汪地望著她——就像無數次,她疑心她要哭出來。
可這次寒聲絕沒有流淚,她看得是那樣清晰,她的容顏被月光一照,如暈生玉光的神像。
她在向她微微地笑。
「娘娘,日後英雄碑冢,為寒聲也立一塊罷。」
絮絮見她笑了一下。
突然間,她的脖頸撞上劍刃。
好寒的月光,月光里,血色深得像墨漬,大股大股淌出來。她雪白的裙裾,顏色染得那樣深。
——寒聲從來最怕疼了,她想,可,寒聲這次沒有哭。
她再不敢耽擱,回頭深深望了一眼,消失在夜色當中。
——
絮絮渾渾噩噩地回到營帳。
……以前她難過的時候,寒聲坐在她的床頭陪著她,雖然她總是愛哭,哭腫了眼睛。
她教她刺繡,管她繡出個什麼蚯蚓還是泥鰍,她都會誇她的。入夏了,她記得給她繡了方蘭草的絹帕,針腳整整齊齊,滿宮繡娘沒有一個比她上心。
她給她解悶兒,講她聽到的滿天飛的八卦。
她知她的心事,懂她的苦悶,為她高興的事情高興。
不久以前,寒聲還陪著她胡鬧呢,她們一起喬裝成太監去馬球賽上擺攤——
啊,正是這裡,……她一邊僵硬地坐在溪邊回想,一邊笑,一邊哭。
她和寒聲不正是在馬球賽上分離了的麼?若是當時,若……
哪裡還能後悔。
她已許多年沒有哭過,這時,卻好像將積壓了這樣多年的眼淚都流下來。
月光還照著她。身子冷透了,她連抬起手去揩一揩滿臉淚水也做不到。
她抱膝蜷縮在野草岸,溪水裡月光粼粼,她念著她的名字,仿佛就看到她的容顏在水中浮現。
她對她說:「日後英雄碑冢,為寒聲也立一塊罷。」
水中夢幻泡影霎時消弭,她掬了個空。頓在原地半天,她慢慢抬起頭,閉了閉眼。
傷害寒聲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她握緊了劍。
今時今日,此時此刻,她突然悟到,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一個人有情感愛恨,也太容易被影響。
一剎那,有個念頭湧進了她的血脈,隨著血脈流到全身,仿佛一下子將她點燃。
她渾身都熱了起來,哪怕這夜的月光再冷、再冷。
她回到了後帳,掀開帘子,迎面就撞上一人,紫金袍紫金帶,幽幽散著杜衡冷香。
「朕還以為皇后不回來了。」
這淡淡譏諷的嗓音響在空帳里,她覺得窒悶,垂著眼,意外沒有答話,而是沉默著。
她到桌案邊端直坐下,抽出一張紙來,又自顧自研墨,提筆寫了一行字。
寫完以後,她將這張紙拿鎮紙壓在桌案,眼前便猛然一昏。
昏了過去。
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只是她答應了趙桃書替她轉達,那就會做到。
……可是,她此前也答應過,要救寒聲她們出來。
她失信了。
這一夜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她一旦閉眼,便是冷白月光下,寒聲撞劍而死的情景。
扶熙是秉著興師問罪的目的,在帳中等她半宿,殊不知她回來,不單是不言不語,甚至懶得理他。
她愈發任性妄為,她的眼中,到底還有沒有他這個丈夫?
直到她突兀昏在桌案,他瞳孔驟縮,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她的身子倚在他的懷中,可是這麼燙,——他貼了貼她額頭,一樣滾燙。
老軍醫大半夜被人挖起來,匆匆忙忙提著藥箱趕去為倒霉催的皇后娘娘看診。診完以後,面對冷冰冰的皇上,一時語塞。
語塞半晌,終於說:「皇上,娘娘氣血虧虛,……不宜再受刺激,近期也不宜大起干戈,大悲大慟。……娘娘高燒,卑職這就開方子……」
藥在爐中煎著,他才想起絮絮在昏過去前寫了什麼。
「臣妾從未忘記與陛下的誓言,百生百世,亦無更改。——趙桃書。」
紙上赫然呈此盟誓。
他一眼看到,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回眼瞧向床上昏沉未醒的妻子。
「大悲大慟,大起干戈,」他眉頭鎖了起來,踱步到床前,望著她在睡夢裡依然皺著的長眉,「是因為……麼?」
她的臉上,甚至有斑駁的淚痕。
第46章
絮絮仍是被嗆醒的。
中天冷月虛然一縷打進帳里, 橫臥在她雪白臉頰上的一道月光,如一根無聲無形的索線,一動不動。
她嗆得咳嗽, 嘴裡還有發苦的藥汁, 坐直起來。
望見端著藥碗,強行給她灌藥的男人, 她瞥開眼睛,奪過藥碗自己喝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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