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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雲來,尚要過江。
雲來在江北,絮絮這一路星夜兼程,已兩天沒有合眼。
她總害怕一合眼睡覺,夢中的時光就會飛逝,以至於不能完成她那樁心愿。
因此,便是在馬背上,身子煎熬,困意到了頂峰,她也絲毫不敢閉眼睡覺。
偶爾歇息,大多在野外趕路,不是窩在樹上,就是窩在什麼石頭上。
出來帶了錢,但是她不能隨便花。過江州城時,她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客棧,但花了不少銅板,要他們好好照顧她的馬。
她捂了捂懷中沉甸甸的錢袋子,很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此夜星光正好,她仰躺在一處屋頂上,雙手枕在頭下,翹著二郎腿,注視這晴朗星空。
迢迢星河,仿佛剎那墜落眼中。
她覺得好睏,強撐著眼皮沒有睡。
她實在很累了,連日奔波,硬是將四五天的路程,壓縮成兩三天。想到至多後日就能到雲來,她心中湧起難以抑制的激動和興奮來。
只要在末帝三年以前,讓他們倆離開雲來,給他們一筆錢,可以在亂世中立足,那麼……他就不會死了。
即使隔了這麼久……她眼裡朦朧起來,不由想起了曾經夜晚的無數個夢。
雖是夢境,若能在夢境中求一個圓滿,也算了她生平的遺憾。
她捂緊了錢袋子,錢袋子猶如她的命根子。
出門在外,她每每都深覺自己謀生的手段還是太過薄弱了,下回要跟玄淵多學幾手掙錢的手段……這並不是說玄淵很會掙錢,但她發現跟著他,幾乎不會缺錢花,這是跟著扶熙那個沒用的男人所不同的。
比如做飯,她就覺得玄淵是一個可造之材;比如算卦,看風水,這都是這個世道極賺錢的行業;再比如行醫,除了偶爾會遇到一些風險外,也是個賺錢的行業,畢竟再富貴的人,也都逃不了生老病死。
她不知為什麼一閒下來,就總想到玄淵。但是她……她已經拒絕他了,以後,可能連朋友也做不成了吧。
她暗暗地懊惱自己,那一夜說的話,太直白,她應該委婉一點地拒絕他的,哪怕隨便編一個看起來不錯的理由……
她的思緒像風箏一般在天空胡亂地飛,她甚至聯想到,若是玄淵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放棄,她應該怎麼樣在不傷害他的境況下,再……
絮絮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了身。
她發覺自己的手帕不見了。
她在少明近乎手把手的教學下,好不容易繡完了那方梅花手帕。她原打算繡完就給他,好向他兌換她非常喜歡的那把烏木骨摺扇。然而七夕實在不是個適宜送男人禮物的節日,她打算在七夕的翌日送他的——誰知,這時候不見了。
她上上下下摸了個遍,都沒有找到,篤定一定是丟了,但是這漫漫長路,著實已無法得知是丟在了哪裡。
絮絮悵然起來。
上一個七夕,送給扶熙一條繡了曇花紋的髮帶,那夜,就發生了變故;這一個七夕,她還沒有送手帕,就又發生了變故。
她大抵很不適宜過七夕了。
由此她聯想到莫非這就印證了自己就活該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格……
不對不對,人家長嬰真人可是斷她是天生鳳命,才不是什麼天煞孤星。
她想不出手帕是丟在哪裡了,反倒開始模模糊糊地回憶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悵然著,睡意徹底消失,乾脆下了屋頂。這兩日趕路,內傷沒有發作,很不錯,不然的話,痛得懷疑人生,趕起路來,太痛苦了。
絮絮在客棧里枯坐了一晚上,讓馬兒養好了精神,次日一大早天還沒有亮,立即出發趕路。
到了渡口,上了船,昨夜消失的困意重襲心頭。她撐在船頭的欄杆上,支持著不要睡過去,腦袋一點一點的,叫旁邊一位錦衣婦人很是憂心地問她:「小姑娘,你困成這樣了,進艙睡會兒吧。」
她撐著睡意,向這錦衣婦人笑了笑,說:「多謝您。我不困,……想看看風景。」
正值暑天,江水兩岸翠若煙海,江南江北,有白鷺掠過。
她雙手支著下頷,往天上瞧。
那婦人只好笑道:「小姑娘你是一個人?到哪裡去啊?」
清早的太陽照耀江水,日出勝火,滿江粼粼浮光。她笑了笑,目光悠遠:「嗯,回家。」
錦衣婦人道:「回家?哎,你爹娘呢,世道這麼亂,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出來?」
她忽然有點兒傷感,眸中映了點盈盈的光:「我爹娘都不在了。」
她們兩人都並沒有注意到,在側道不遠,一個玄衣青年,正遠遠注視他們。
但他藏得極好,沒有人察覺他的存在。
若不是聽到她的聲音,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
旭日東升,船頭沒有遮擋,鋪天蓋地的如火陽光落在她身上,叫她這一身白衣,尤其刺眼。
她戴著斗笠,蒙了一副面紗,容顏若隱若現。烏黑的發挽起來,只有幾縷烏髮不受拘束地垂在頸後,像宣紙上意外淌下的濃墨。
她站在那裡,紗裙迎著江風翩翩。
只差一步,他就要邁出腳步——他已找了她一路了,——腳步竟又像釘在原地,如千斤重。
如果不是聽到她那句話的話。
那錦衣婦人憐愛地問:「你的父母竟已過世了……那,你此行,又是回哪個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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