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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岳書院幾個早早關注她的先生心裡想道,他們猜得沒錯,什麼可愛都只是表象,現在看她的氣質,七八分確定這位學生定是以心胸境界取勝之輩。
沈玉如也畫了一座險峰。
且這峰,較之前兩人,更險,更峻,簡直就是萬丈懸崖。
峭壁上唯有幾株寒松迎風倒掛。
大家一邊看,一邊點頭,這幾株奇松,也是烘托山峰之險。
緊接著,她又開始畫水,水流湍急,自懸崖飛流而下,拍打在岩石上,濺起極富衝擊力的浪花。
險峰急湍,蜀郡山水的特徵全在畫中了。
先生們還以為到這裡就畫好了,準備讓最後一名學生來畫,卻見她繼續蘸墨。
這回她畫的是人。
孤絕的懸崖頂上,坐了一個撫弦的老翁,倍感淒涼,又在飛湍拍岸處畫了一個孤獨撫琴的老叟。
兩人都在撫琴,一個在山頂,一個在谷底,山崖隔絕了視線,流水阻斷了聲音,彼此尋覓知音而不得,畫外的人卻知道他們正是一對絕無僅有的知音!
他們各自孤獨,兩人的琴弦卻在一同顫動。不由得讓人期許,他們會不會心有靈犀,感受到世界上有一個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呢?
若說前兩人的畫,勝在熟練的技巧,這一幅畫裡卻有了故事,有了想像。
何況她寥寥數筆,山、水、人,全躍然紙上,畫功分明也是極好的。
「賀大家果然收了個重山水意境的弟子。」台下萬岳書院的先生扶額低聲道,「這樣的畫,比之你我,也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技巧易學,奇思妙想卻不是無時無刻地有。
他們和賀先生不一樣,作畫最重的便是意境,旁的都次之。之前因為壓力,一門心思想著自己書院必須要贏,此時反而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愛才之心,「這樣的學生,怎麼就去了蓮湘書院?分明該跟我學畫才是!」
「你可是想了不少法子讓她沒法奪得魁首,這一場比分才占一成,裡面可有你的功勞,你還想讓她跟你學畫。」
萬岳書院的畫藝先生,全是寫意一派,畫得好與不好,一眼便知。哪成想最該來他們書院的學生,居然被擅長工筆畫的賀先生收了弟子。
「按照往年經驗,意境就該放第四輪比的。」那位先生說,「往後還是不要隨意調換順序的好。」
書院要保證總分排第一是一回事,可是這一刻,他們也發自內心地認為,別的都不重要,比畫藝就該讓寫意畫占的比分最高。
意境才是丹青之道的精髓所在。
他們私下議論著,台上已經換了雲鹿書院的學生上去畫。
那是個斯文瘦弱的書生,一看就有書畫師的氣質,他也提筆,筆尖在硯台中來回蘸墨,過了半晌才站到畫紙前。
提起筆,卻遲遲沒落下去,筆尖上的墨滴了一點在紙上,雪白的宣紙染了墨格外刺眼。
雲鹿書院的先生心態向來平穩,可是也沒平穩到看學生在上面發愣也不著急,不顧違規,在台下喊:「你愣著幹嘛,畫呀!」
那學生反而一抖,把筆擱下了:「方才蓮湘書院的師妹畫得太好,那幅畫一直在我心中,使我思緒萬千,無法靜下心作畫了。」
第74章 丹青2
「臭小子, 你想棄賽不成?」雲鹿書院的先生急了,「老子教你這麼多年,不管畫個什麼出來, 快給我畫!」
「注意影響,注意影響!」旁邊的人拉他。
「注意不了了!他都想不畫了……」
被萬岳書院的人攔住,警告道:「你再喊就算作弊了。」
「我還覺得你們作弊呢,把這場放第一輪比, 也不知是何居心!」
這位先生半點不怕警告,他本身就是寫意畫大家, 帶的弟子自然也最擅寫意,工筆那可真是平平, 結果今年萬岳書院調換比賽場次, 他覺得完全就是在針對他。
這便罷了, 他本來都準備忍了, 可恨他辛辛苦苦帶的徒弟居然想放棄!
這讓他的老臉往哪擱?!
雲鹿書院的弟子被他師父喊了一通, 終於動筆了。他畫的與前三人都不盡相同,沒有在險字上做文章,而是突出蜀郡高峰的雄偉壯闊, 盡顯大盛朝的鼎盛氣象。
更妙的是, 他把先前那一滴墨, 巧妙地畫成了一座小山掩蓋過去,完全看不出絲毫痕跡。
雲鹿書院那位先生已經臉紅脖子粗, 看到這畫,才從鼻孔里哼出一聲:「這還差不多。」說著,臉上忍不住露出自得的神情。
萬岳書院教畫的先生淡淡瞥了他一眼, 又默默轉了回去。
本來是防著蓮湘書院,沒想到今年雲鹿書院的學生也出乎他們意料, 這兩個書院的學生完全蓋過了萬岳書院的風頭。
這時候萬岳書院的人就有點慶幸,幸好打賀大家開口,他們也就跟著謙虛了,不然……這場面可能和算學得零分差不了多少。
第一輪全部畫完,有不屬於任何一個書院的畫藝大家上台點評,分數是大家一致討論出來的。
這一場不但比畫藝功底,更重意境,沈玉如的畫,將山與水、人與人、人與山水的關係以孤幽之情連結,當屬意境上乘之作,最符合時下文人推崇的清高淡泊,當之無愧得了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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