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頁
合虛山宗到少和之淵洋洋灑灑有千里之遙,「他」卻只用了大半個夜晚,降落在畫棠山的厚雪中時,雪原之上,剛剛灑下了第一片金色的艷陽。
「他」在雪中躺了足足一天,任憑冰冷沒過手腳,直到夜幕再度降臨。
看著「他」自畫棠山的厚雪裡走出,在夜幕之中行走於少和之淵的暗巷中,敲開了余夢長老的大門,再乾脆利索地在余夢長老震驚的目光中,將他捅了個對穿的時候,虞別夜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恍惚。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夢……便仿佛是另外一條太過真實的時間線。
一條凝禪去為他尋藥而未曾參加尋道大會,他卻依然來此,將余夢長老在這個深夜之中殺死,拖曳到了畫棠山的雪中拋屍,卻沒有人來為他補上一記青龍·定魂的時間線。
「他」只管殺,自然不會去管這之後的洪水滔天。
甚至趁夜直接回了合虛山宗,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躺回了那個房間裡的那張床上,睡了一場難得無夢的好覺。
房間並不多麼寬敞,這一夜沒有月色,亂雪峰也沒有什麼徹夜不滅的靈石燈,所有的一切都是漆黑,只有微末的星光照耀出微微的輪廓。
夜很靜。
虞別夜垂眸看著在床上閉著眼的自己,再慢慢看向窗外深不可測的夜。
經歷過一遍有凝禪以青龍·定魂來擾亂所有人視線的情況,虞別夜自然能想到,夢中的自己離開了少和之淵後,第二日的虞畫瀾會有多麼震怒,卻也會毫不猶豫地將滿身都是朱雀脈傷痕的余夢長老的死嫁禍於合虛山宗。
但此刻此刻的某一瞬,虞別夜卻覺得,自己和夢中的「他」有了某種奇妙的共感。
夢裡的人,確實是自己。
因為如果他是夢裡的「他」,毫無疑問,他也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會潛回去殺一定要殺的人,卻也會在雙手沾滿鮮血後,用靈息一遍遍洗刷去手上的腥氣,無論如何……無論要帶上多少層面具,也要回到這裡。
天下之大,卻只有這裡,能讓他感受到一點讓他貪戀的溫暖。
所以「他」寧可帶上一層濃厚的偽裝,做一個醒不來的人。
第53章
虞別夜的意識逐漸甦醒。
身側凝禪的聲音似是怕驚擾他般, 壓得很低,但她天生音色清潤婉轉,這樣壓低幾分, 更多了幾分不自覺的溫柔。
一時之間,虞別夜甚至來不及去仔細聽凝禪在講什麼,而是有些恍然。
恍然夢中的自己為何裝睡得並不多麼辛苦, 甚至睡出了一種安詳。
……有一說一,他現在躺得也挺安詳。
虞別夜腹誹自己兩句,正要鬧出一點動靜來表示自己已經醒了,畢竟直接打斷別人的交談也不太好,便聽到凝禪的聲音落入耳中。
「他傷勢太重,我怕會傷及靈脈。」凝禪輕聲道:「我需要一株元一虛靈草,這東西只有北宿陀羅道才有, 我……」
虞別夜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他的夢裡,凝禪也是去了北宿陀羅道,為他尋元一虛靈草。
只是夢裡的他並不需要這東西,但現在與虞畫瀾對了一掌的他, 卻是真的需要。
卻到底是不一樣的。
夢裡的自己躺在亂雪峰裝睡裝死,只為等凝禪離開後, 在尋道大會期間潛入少和之淵,給余夢長老穿心一劍。也許也有過擔心凝禪的安危,但這點擔心卻並不排列在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前。
可他到底在夢裡見過凝禪回來時的樣子。
……
北宿陀羅道距離合虛山宗實在太遠,她風雨兼程一去一回,竟然便是大半個月。
她回來的那一天, 已是初冬。
窗外落雪, 他對雪最為熟悉,畫棠山終日飄雪, 他的視線也總被漫天的覆雪充斥,他對雪這樣東西總是抱著極為複雜的情感。
——熟稔卻又厭惡,眷戀又牴觸。
但亂雪峰的雪不一樣,挾著滿身風雪推開門,帶著雪的冷冽和驟然亮起的天光一併落入他眼瞳之中的凝禪,也不一樣。
她對上他的目光,展顏一笑:「你醒啦。」
她從門口走來,目光在他身上掃過,自然已經看出他已無大礙,她這一趟北宿陀羅道算得上是白去一遭。
虞別夜有一瞬的慌亂。
但凝禪只是將那株不知費了多少周章才拿到的元一虛靈草放在了他掌心:「說不定以後用的上,你先收著。」
她落指的時候,指尖觸碰到了他的肌膚。
屋外落雪翻飛,室內卻一派寧謐,虞別夜身上蓋著柔軟的被子,是自己這一生都追逐卻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的溫暖。
可直到此刻,虞別夜才發現,從這樣的風雪中走來的她,衣著單薄,與自己觸碰一瞬的指尖,冰冷得像是畫棠山巔終年不化的覆雪。
她受傷了,不是很嚴重,但終究是受傷了。
而她才將那一株元一虛靈草給她,轉身便有人來冷冰冰地通知她,既然已經回來,寬限的時間也已經到了,她不日便啟程去滄魁山殺墮妖吧。
她背對著他,暮山紫的道服被風雪吹拂,她抬手將吹散的發往耳後別了一下,聲音平靜:「好。」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