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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渡, 今日怎麼如此慌亂,」謝授衣含笑看她,淺青色眼眸定定與其對視, 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我自幼相識,也曾睡過同張床榻, 不必多想。」
羋渡回頭望他半眼, 卻只說道:「少時不懂事, 師兄今晚安心休憩吧, 我就在門外院內。」
說罷,她急匆匆跑路似地奪門而出。
謝授衣凝視合攏的房門半晌, 忽地搖頭笑了笑, 也不知在笑誰。
他把長發攏到身後,拿起剪子剪斷了燃著的燭芯。
透過窗子可以看到, 一襲黑衣乾淨利落的羋渡,正提著刀立在月光之下。
鎮魔尊者的刀殺意重, 輕易不出鞘, 一出鞘必然沾血, 因此她並未使用自己的本命靈器, 而是隨便提了把普通長刀。
可即便是把普通長刀,也能被她硬生生舞出萬夫莫開的氣勢。
蓬萊宗並非精於刀法的宗門, 只是羋渡百年前嫌棄長劍繁瑣小家子氣,自己鑽研了一套刀法。
她步履靈活穩健,手中銀光爍爍幾乎連成密不透風的網,在原地劈砍開來,招招都帶著凌厲的風響。
所過之處,禽獸低伏,樹搖風動。
今晚只是練刀,羋渡沒使用靈力,純粹活躍筋骨。
若是動起真格,一刀開天破山,對羋渡來說也不是問題。
她身影在夜幕下躍動不竭,長長衣擺隨勁風揚起好似巨鳥有力的羽翼,連呼吸都平穩得無一絲波動。
謝授衣伏在窗邊,不遠不近地看著師妹在院內練刀。
有一瞬間,他好像又回到了少時。
少時他手把手教師妹練刀練劍,少女的掌心還沒有磨出刀繭,練習時卻格外認真。
那時羋渡用起心來比誰學得都快,常常半夜還在屋外劈砍移位,力圖卷死宗門內每一位同門,連惜傷君都不僅感嘆這沒心沒肺的混帳也有認真的一天。
謝授衣問羋渡,何以如此努力?
羋渡臉被灰塵揚得髒兮兮,練習的木刃被她緊緊抱在懷裡。
小羋渡眼睛亮亮,笑起來的樣子依舊沒心沒肺,仿佛世間一切陰霾都籠罩不到她頭上。
她說:「我知道師兄修不了仙也習不了劍,總是受人非議。那我就多努力一些,這樣以後誰非議你,我就去揍誰。師兄體弱,以後我就來保護你。」
保護他。
當時的謝授衣想:這是他聽過的、最大的笑話。
可他貼近胸口的位置,無緣無故地熱騰騰了起來。
就好像有人在他心裡鑲嵌了一顆暖呼呼、金燦燦的太陽。
——於是,這個夜裡,一念峰的兩人誰都沒有睡。
一個練了整晚的劍,一個看對方練了整晚的劍。
*
一直練到黎明時分,羋渡估摸著師兄已然睡熟,這才躡手躡腳地收了刀。
她隨便尋了個偏室歇息,靠在床榻上閉目養神。
可惜沒歇幾分鐘,她就被宗主殿那邊傳來的緊急消息給叫醒了。
緊急消息內容一如既往地簡潔,也一如既往地炸裂。
【劍冢異動,速來。】
羋渡本來還癱在床榻上想著明天蹭什麼吃的,看了消息險些沒從床榻上滾下來。
她二話沒說,翻身起來連衣服都顧不得換,直接衝出了院門。
離開一念峰前,羋渡略略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叫醒師兄。
她立在窗邊往內看,卻見謝授衣身上覆著柔軟的被子,臉色蒼白神態寧靜,睡得正沉。
他長長黑髮順著床邊落到地上,一時間竟有了說不上的破碎感與脆弱感。
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羋渡後退了幾步,最後也只是輕輕闔上了窗子,不讓半點山上涼風滲入屋內。
她轉身,頭也不回地沒入蓬萊宗山峰間輕盈的乳白霧氣之中。
蓬萊宗沒人不知道劍冢。
劍冢,那是歷代宗主的埋骨之地。
蓬萊宗千百年來命運坎坷,許多宗主死得悽慘,屍骨無存。弟子們就將其劍拾回來,充當屍骨埋葬。久而久之,冢內置了數千把無主之劍。
後輩中有天賦異稟之人,便得以孤身前赴劍冢試煉。
若能被那些無主之劍認可,就能帶其一把歸宗,成為那些屍骨劍新的主人。
劍冢之中,最有名的一把屍骨劍。
正是蓬萊宗前任宗主惜傷君的斷劍。
蓬萊宗生前宅心仁厚,消災除難,是修仙界上一輩的至高傳奇。
他死後,曾日夜不離身邊的劍刃雖斷,卻依然守護著整個蓬萊宗。
羋渡急匆匆趕到劍冢塔前時,那裡已經聚集了一群長老,正臉色焦急地討論著什麼。
葉醇就站在長老中間,仰頭看著這座恢弘的高塔。
與蓬萊宗其他主色白色的建築不同,劍冢漆黑得如同一道暗影,立在蓬萊宗被山遮擋的陰影處,周遭僻靜,無人的夜裡總會顯得有些陰森。羋渡還記得,當年師尊告訴過他們,歷代宗主前輩喜靜,又怕自己屍體會嚇到後輩弟子們,這才選了個偏僻地方。
現如今,師尊也像每一位宗主那樣,把劍鑄入了劍冢內。
羋渡目不斜視,懶得理那些長老們唯唯諾諾的問好聲,大步徑直走到了師弟面前:「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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