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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吧。若是跟丟了死了,莫要怪我沒護著你。」
第60章 賭徒
溫槐第一次來長明城時, 簡直要看花了眼。
他本是凡間一座城鎮內大戶人家的孩子,雖說是公子,可生母並不討夫家的喜歡,連帶著他也一併受了冷落。溫槐平日裡沒什麼人管, 甚至都能翻牆出去跟野孩子們玩。
每日黃昏之後, 他就要按時翻回這座冰冷的大宅, 整理衣袍,看書寫字。
大宅的圍牆好高啊,高得像一座囚籠。
而他像囚籠里的鳥, 每天只能趁著主人不在時飛出去, 享受那點虛假的自由。
可有一天,侍從們笑嘻嘻地給他洗了熱水澡, 穿了最好的衣裳,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後眾人簇擁著他去了平時只有家裡長輩才能去的正廳, 帶他見了所謂的仙人。
仙人穿著紅色的袍子, 面容很年輕,比想像得還要年輕。
紅衣仙人帶他去了家中最豪華的隔間, 那是他們家裡的人為仙人特意收拾出來的房間。
在那個房間裡, 他看見了一個很美的人。
楚悽然有一雙垂下的金紅色眼睛,打量人時會帶著居高臨下的傲慢。她喝著他們家最好的茶, 伸手抬起溫槐的下巴仔細觀察,溫槐嗅到她身上有一股很苦澀的藥香氣, 苦得像藥坊的味道。
「罷了, 」他聽見楚悽然說, 「就是你吧。」
那一天, 溫槐被家裡人賣給了藥宗的修士。
用三枚下品丹藥的價格。
他們離開家的時候,全家人都跪在地上對楚悽然感恩戴德, 修士指間漏下的那幾粒丹藥足夠他們普通人延年益壽。溫槐眼睛看著跪在地上的母親,母親眼裡也是歡喜,卻沒有看他哪怕一眼。
從那時開始,溫槐與凡間的緣分,就算徹底斷了。
藥宗的人乘著仙鶴,帶他去了長明城。
若說這修仙界哪座城池最華麗,那長明城定然是無冕之王。
不同於雪境的古老寂靜,不同於蓬萊宗的仙氣飄飄,長明城是金碧輝煌的是熱鬧的、是無數修士群聚於此的城池,是修仙界最喧囂最富貴的城池。
那天楚悽然沒乘靈禽也沒用法術,而是牽著他的手,一步一步走過了長明城的大街小巷,最後走到了那最高的長明高塔前。
楚悽然對他說:「當年,也有人這麼牽著我的手走過這段路。今天倒是換成我牽你了。」
他還記得,那日楚悽然唇邊蓄著笑,笑容卻很蒼涼。
說實話,比起笑,那更像是在哀傷,濃重的絕望的哀傷。
哀傷得就好像成年禮那天她送給他的玉佩,冰冷又堅硬,飽含著無盡的金紅的燦爛的苦楚與悲哀,那絕不是他能夠窺探能夠動容的奧秘。就好像一切,都本該藏在黑夜裡。
楚悽然從未允許他叫她師尊。
她不喜聽溫槐喊她師尊,溫槐便只敢喚她藥聖閣下。
她說,自己不應該成為他的師尊,該成為他師尊的本不該是她。
而直到現在。
瀕死的,被人掐住脖頸的、窒息般痛楚湧上腦海的現在,溫槐好像才明白,楚悽然不讓他喊她師尊的原因是什麼。
因為該成為他師尊的,是那個真正的、溫文爾雅天賦極佳的「楚悽然」。
*
楚悽然無力地垂著頭,齒間涌溢出鮮血,眼眶紅透成胭脂般的顏色。
她死死絞緊了衣擺,望著對面的南宮檮,與不斷微弱掙扎的溫槐。
最後,她也沒說出天道的名字。
不是因為愛慕更不是因為過往,是因為天道是此界的秩序,是因為天道是此界的根本。
祂的存在是修仙界最隱晦的秘密,一旦天道隕落,修仙界必將生靈塗炭。
——「真的不說嗎?藥聖閣下?」
南宮檮似乎並沒有催促她的意思。
自始至終,他都好像只是一個旁觀者,靜靜地看著所有人的選擇,抑或是把他們逼上絕路。
「真的,不說出來嗎?」
楚悽然閉了閉眼,只感覺嗓子像是被一隻火辣辣的大手攥住,半晌都發不出聲音來。
半晌,她慢慢睜眼,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可以替他死,但我不能讓天下修士替他死。」
密室里靜謐了一瞬。
身後窮奇惋惜地嘆了口氣:「......真沒意思,那樣就最沒有意思了。」
「天道告訴了你們那麼多事情......真的......很沒意思。是吧,老朋友?」
南宮檮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看著楚悽然。
幾秒後他掌心驀然發力,被卡著脖子吊起來的溫槐陡然悶哼一聲,喉間噴出一口鮮血來。
緊接著,他唇中齒中,連帶著七竅,都漸漸滲出血色。
連掙扎,都掙扎不得了。
見溫槐氣息奄奄下去,南宮檮順手一拋,將青年的身體丟到了楚悽然那邊。人類之軀與石面相撞發出悶悶的聲響,拖著血跡滑落到藥聖的眼前。
楚悽然幾乎是倉皇地撲上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呼吸微弱,但還尚存。
「對不起.....」她聲音微弱,其中是他從未聽過的,飽含痛苦與自責的絕望,「是我對不起你。」
「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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