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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生親傳弟子十餘位,盡數在這場戰役中折命,只剩下了你。師尊再怎麼保,也要保住你的命。」
「你以後是氣運之子的道侶.....雖不知道未來究竟是什麼樣,但你斷不能在此殞命。」
他師尊嘆了口氣,紫黑顏色順著手臂攀爬到胸膛:「動手吧,臨深。」
「你若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
那天的廢墟上,燃起了好大一場火。
火勢熄滅時,風臨深獨自走出蠱城中心,手裡抱著一把晶瑩剔透的劍。
十餘位師兄師姐與他的師尊在烈焰中平靜而往極樂,就好像那些曾在雪境度過的時光都被這場火焰融化成雪水。風臨深走出好遠才記得抹一把臉,淚水混著血水而下,顯得他滿臉狼狽至極。
可他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神態麻木得好像冰雪鑄就的人偶,唯有那把晶瑩剔透的劍上全是血,走一步,滴落一滴。走一路,滴落一路。
至此,風臨深成了劍境此行唯一一個生還的人。
他成了,劍境前任境主,最後的親傳弟子。
此後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風臨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恨誰。
他恨巫蠱族,連帶著恨上了魔修。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註定活下去,而身邊其他人註定殞命的命運。
所以,這之後直到擔任劍尊,風臨深都是孤身一人的。
他甘願於那又白又冷的大殿之內孤寂直到死去,也不願再讓任何人靠近自己身邊,被命運所捲入漩渦里。他的性子越發冷,越發沉默,就連那曾經被師兄姐簇擁的大殿也逐漸冷落下來,沒有人再敢靠近。
大殿後的桃花還好好地開著,一起跟他在桃花樹下練劍的人卻全不見了。
看桃花的,最終就剩了風臨深一個。
同時,風臨深開始留意氣運之子的蹤跡。
——是不是只要,只要不與她在一起,他就可以打破命運。
他身邊的所有人,就不至於再接連而死,只留他一個人在此苟活?
是不是......只要殺了她......他就不必再受所謂「主角」身份的囚困?
「是不是呢?」
長明城內,站在柳成霜面前的風臨深,輕輕地問:「是不是只要殺了你,一切都結束了?」
他的語氣輕得像風裡搖晃的枯葉,卻掩蓋不住那凜然的殺意。
那一瞬間,柳成霜長久以來的幻夢,似乎一下子就破裂了。
她曾以為無所不能的強大的仙人,也曾在血肉骸骨的跋涉中崩潰,也曾弱小到需要他人去保護。
她曾視為目標追逐的劍尊,原來遠不曾像她幻想中那般強大無匹。
風臨深也會哭,也會陷入幻境中無法掙脫,也會在一切都失去之後遷怒自己,遷怒他人。
原來白衣飄飄的仙人,也是有血有肉的。
柳成霜仰著脖頸,感覺到那柄劍在她肌膚上越逼越緊,隨著一陣疼痛,脖頸上便有鮮血流了下來。、
就在她心驟然沉到谷底的那一刻,耳畔忽然聽見風臨深極細微地嘆了口氣。
「可惜,鎮魔還是沒有把你交給我,」風臨深說,「若是你是劍境的弟子,我今日必將親手殺了你。」
「可你是蓬萊宗的弟子。」
那把曾在她喉口不斷遊走威脅的劍刃偏離了幾寸,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冰寒的氣息也隨之順著脊梁骨而來,刺得人頭頂都發麻,像是被龐大的野獸緊盯著一般。
她能聽出風臨深語氣里淡淡的遺憾:「蓬萊宗的人最護犢子,若我殺了你,鎮魔下一個殺的就是我。」
霎那間,柳成霜明白了。
她什麼都明白了。
風臨深為何會在宗門大比去救她。
又為何會對她念念不忘,為何會向鎮魔討要她來劍境。
救她,是為了確定她到底是否是氣運之子。
念念不忘的是對她的殺意,討要她來劍境是為了殺她後不用有顧慮。
從一切劇情開始之前,他們最純粹最不摻雜一點陰謀的相遇,只有在村莊災禍的那場初遇。
柳成霜嘴唇動了動,忽然笑了一下。
這一刻她心中那些曾屬於少女的旖旎遐想碎得一乾二淨,所留下來的只有最殘忍最冰冷的現實。原來所有的故事真的都只是她的一廂情願——甚至,可能只是在劇情推動之下的一廂情願。
脖頸鮮血滑進領口,風臨深眯起眼睛,那把死神一般的長劍終於被他撤了下來,收劍入鞘。
「你該好好感謝鎮魔,」他說,「她對你,已是不薄。」
說著,白衣飄飄的劍尊轉身就要走。
柳成霜心下一橫,也管不了那麼多,乾脆踉蹌著跟上了他的腳步。
「還跟著我作什麼?不怕我殺了你?」
柳成霜搖搖頭,眼中昔日傾慕不復,只余理智:「此處兇險,若要活下去,跟著您顯然比我孤身獨往更保險。」
「您若要殺我,定然早就動手了,不必拖到現在。」
風臨深冷冷地瞟了一眼她的臉,見她滿臉堅定誠懇不似作偽,便輕嗤似地笑了一聲:「你這幾個月進步倒是快得很,鎮魔真是沒少教你油嘴滑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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