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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寂靜與靜默之間,樹冠停擺,湖水鏡面般定在原處。
籠罩在蘇沉菸頭頂的那股蠻橫威壓,也倏忽間清風化雨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如同岸上快要乾死的魚得到第一口水那樣,驚吸了一口林間濕潤空氣灌入肺內,隨即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邊咳嗽,一邊擦著眼角滲出來的淚水,眼底卻半點恐懼與慌亂都沒有。
「你完了,玄蠍,」蘇沉煙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扶著胸口連連喘息,甚至還有閒心幸災樂禍一句,「你完了。」
玄蠍蹙起的眉頭更深了。
他後退半步,鋒利的眉眼死死盯向正前方那沒有一絲光亮的樹林,林內沒有風聲,卻分明響起了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像是踩在軟綿綿的樹葉上閒庭信步。
不多時,那處黑暗裡,出現了一道熟悉的、月白色的身影。
身影欣長,月白色長衣上繡著雲霧般的暗紋,在黑暗中好似躍動著螢火與光點,帶著聖潔優美的氣質。
來人長發被一根白玉簪子束起,容貌藏在陰影處看不真切,只能看清他線條利落的下顎,與淺淡薄唇邊蓄著的那一抹笑意。一串水頭極好的碧玉珠懸在他蒼白手腕上,顏色鮮明。
「魔尊駕臨,有失遠迎。」
清淡如金石鳴響之音落在草地上,月白色長衣的男子立在湖光之外,輕輕地笑:「還望玄蠍閣下多多包涵。」
他似身負疾患,原本好聽的聲音輕飄飄的,宛如自天外傳來,落不到實處。
甚至,話語中還會夾雜幾絲隱晦的咳嗽聲。
但男子無疑是俊美的,俊美得像傳說中才會出現的聖人,讓人升不起褻瀆之意。
與男子溫和有禮的態度完全相反,玄蠍一聽見這道聲音,眼角就狠狠抽搐了一下,面上有瞬間露出驚異的神情,周身繚繞的黑焰也立即氣勢委頓了不少。
他咬著牙,眼看著月白衣的男子緩緩走到月光之下,將蘇沉煙擋在了身後。
「謝,授,衣。」
玄蠍面部肌肉繃得緊緊,緊咬的牙關里一字字蹦出來,好像恨不得把這個名字嚼碎了咽下去。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另一邊,蘇沉煙被男子攬到身後,連續艱難喘息幾下,心有餘悸似地摸著胸口。
他心虛似地垂著眼睛,也低聲喚道:「大師兄......」
聽見師弟輕聲呼喚,謝授衣旁若無人地俯下身,溫和地為蘇沉煙拂平衣物上的褶皺,旋即笑道:「你看看你,那麼多年了修為還是沒長進,今日倒讓魔尊閣下看了笑話。等改日,我叫你師姐來鍛鍊你,如何?」
平日裡牙尖嘴利、最善嘲諷的蘇沉煙,此時在他面前是一點脾氣沒有,說什麼應什麼。
就連手上的小動作都減少了許多,一副學生見了教導主任的模樣。
謝授衣訓完了師弟,這才笑容清淺地望向玄蠍,眼神平和:「不知魔尊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蓬萊宗沒能迎接遠客,是我們的疏忽。若是魔尊心有不平,明日我便讓阿渡親自去魔城賠罪。」
去魔城賠罪?
笑話,天下宗門千千萬萬,任誰也不敢把羋渡那混世魔王放進城裡。
鎮魔尊者的破壞力,堪稱修仙界一絕。
謝授衣這表面禮貌客氣,實則往死里護犢子的說辭,簡直把玄蠍都給氣笑了。
他呵呵森然冷笑幾聲,旋即驟然斂起笑容,沉沉道:「謝授衣,你和你師妹,沒有一個好東西。」
謝授衣微笑,開口前又咳嗽了一陣。
咳嗽聲在山林間盪過來盪過去,昭示著謝授衣身體狀態並不好,甚至可以說是虛弱。
蓬萊宗的大師兄,根骨俱毀,修不成仙,是個不折不扣的廢人。
全修仙界都知道的事情。
「魔尊謬讚,」謝授衣聲音依然淺淡溫和,帶著近乎嚴苛殘忍的不動聲色,「時候不早了,魔城那邊事務繁多,魔尊若是無其他要事,自請離去即可。」
這是在趕人了。
魔尊玄蠍臉色陰沉沉如同生鏽的金屬,極為難看。
他望著躲在師兄身後好似找到主心骨的蘇沉煙,沉默半晌,才勉強扯起一邊嘴角,皮笑肉不笑起來:「謝授衣,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謝授衣笑意更深,溫柔的淺青色眼底卻帶著冰冷如同昆蟲般的無機質光芒。
他轉了轉蒼白手腕上顆顆分明的碧玉珠串,含笑頷首:「悉聽尊便。」
兩人對峙了幾秒,最終是玄蠍先沉不住氣。
謝授衣背景太深,太難把控,玄蠍看不透他的脾性與過去,也看不透他的笑容。
這種人最是棘手,他還不想招惹謝授衣。
魔尊大袖一揮,陰陽怪氣地盯了謝授衣一眼,呵呵一笑:「你們蓬萊宗倒是團結,聚起來一個兩個都來陰我,不愧為修仙界正道第一宗門。」
「玄煙是我魔城的人,他體內流著王儲的血,這是不可逆轉的事實。」
「我會帶他回去,一定。」
一言罷,他重重嗤了一聲,深色影子陡然間翻滾起熊熊漆黑烈焰來,整泓大湖都被那烈焰燃燒得滾燙,空氣凝滯扭曲,熱浪騰升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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