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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毓真便在旁邊等著他,他已經早早吃乾淨了,便只是坐在一邊等著,還給周君之泡了一杯粗茶。等他看著周君之將最後一口飯送進嘴裡,這才開口道:「我們這些外門弟子很多都不懂規矩,你也知道,他們有些人資質不行,很多人練個兩三年,遭不住了或者家裡不准了,還要回家種地去。有些人大字也不認識兩個,經書都背不下半本。用膳時多有冒犯,我在這替他們賠個不是。」
沈毓真倒是知道規矩的,周君之聽著卻心中又暖又覺得好笑。他細細咽下最後一口飯,捧過周君之遞來的茶水漱了口,這才開口道:「沈師弟多禮了,師弟師妹們都是什麼樣的品性,某自然知道。人生而不同,某又怎麼會怪罪呢。」
他說得自然平和而包容,這反而顯得沈毓真多慮了。他聽著周君之這麼說,也不免笑了笑,乾脆翻過這篇,道:「既然如此,師兄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思過崖可是在乾元觀最偏遠險峻的地方,如今兩人剛剛飽食,趕去思過崖恐怕不妥。
倒是周君之並不在意,他搖了搖頭便起身道:「不必了,咱們慢慢往那邊走便是。」便也當時飯後消食遛彎了。
沈毓真明白他的意思,便也沒有反對,將用過的碗筷給膳房洗碗的師兄弟們送了過去,便跟著周君之離開了。此時大部分弟子們已經用完膳回到了房中休息,弟子宮中灑著一片午後慵懶的陽光。
兩人離開弟子宮,便往思過崖緩緩而去。初時經過宮殿區,路還算好走,可越往山林中去,路便越是坎坷,到了最後,便也沒有路了。兩人行至此處,消食也差不多了,便相繼運了輕功趕路。
周君之的輕功已是出神入化,如仙鶴又如仙人降世,靈動輕盈。沈毓真則不過是學了個基本功,加上他腿上的傷剛好,動作還略顯笨拙。
周君之怎會不知道他的情況,他跑得快,落在前面的樹上,瞧著沈毓真追上來的身影。風吹著他的衣裳,陽光在蓮花冠上斑駁,淡淡的霧氣仿佛在他的身邊縈繞,他的那一顰一笑,像是畫中,又像是在仙境。
沈毓真抬頭望了那一眼,便覺得眸底顫顫,心田悸動,讓他不得不深吸幾口氣,才能壓住心頭的蓬勃。隨後,他眯起深沉的眸子,運功提氣,要追上周君之的身影。
偏偏周君之卻並不讓他追上,似乎是每一次都會差一點,讓沈毓真只能碰觸他如雲似霧一般的衣角。
這非常令人上頭。
「降本流末,萬物生息;物我兩忘,御氣六合;去若大鵬,雲天垂翼。」
遠遠樹頂,傳來周君之如同仙人垂音一般的聲音,又猶如仙人指點,讓沈毓真原本浮躁的心情漸漸平緩。他深吸了幾口氣,於山風之中閉目參悟。這讓周君之也停下了腳步。他並不催促,而是靜靜看著沈毓真,看著這天地的氣息,在沈毓真的身邊流轉。
周君之看得出來,可或許沈毓真自己都不知道,沈毓真確實是有些不一樣的。
周君之說不清這種「不一樣」是怎麼不一樣,這與他見過的許多乾元觀的弟子,包括他自己,都非常不同。沈毓真的身上似乎有一種「氣」,這種「氣」或許能讓他對武學的參悟更加透徹,也更能讓他掌握新的武學技巧。
或者簡單的說,只要他的基礎功足夠紮實,任何上乘武學他都可以學習——或許,如果給他一個機會,他可以開宗立派,成為一代宗師。
可如今這位「一代宗師」,要先把本門輕功參悟透徹。
不過幾個須臾之間,真氣已在沈毓真體內運轉了幾個周天,等他再度睜眼的時候,已是覺得身體輕盈,腳下宛若生風,不過又是幾個深呼吸間,再運起輕功時,便只覺得風聲呼嘯,身輕如燕,一躍百尺,眼前景觀也與此前大不相同了。
瞧著不過片刻便掌握要領的沈毓真,看著他如初次飛翔的雛鳥運起輕功,周君之不免還是有些小小驚訝。但轉而他又欣喜起來,對於這位資質不俗的外門弟子,除了欣賞,心中還有一種莫名的自豪。
只不過沈毓真對於乾元觀輕功也是剛剛認識和起步階段,縱使明白了口訣要領,也總有失誤的時候。
沈毓真還正在林間穿梭,對於新掌握的輕功,他還帶著初學者一般的好奇。這份好奇與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讓他一時間也大意了起來,直到落腳的樹枝忽然發出一聲崩潰的脆響,沈毓真才忽然意識到事情的不對。
一夕之間,他的氣息頓時紊亂。本來身輕如燕的身體,此刻卻像是忽然灌入了千斤的銅鐵,連著四肢百骸都忽然僵硬了。墜落幾乎是不可避免的到來,而在視線急速墜落的瞬間,一片仙人衣角垂入眼帘。
沈毓真當即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人一拽,徹底從下落的失重感中掙脫出來。等他終於雙腳平穩落地,還來不及平復自己的呼吸時,便見到周君之飄然落在自己身邊。
他當即明白過來,在危難時刻,正是周君之出手相救。沈毓真頓時有些慚愧,又有些慌張起來。他趕忙向周君之行禮,道:「多謝師兄出手相救……」說話間,底氣還帶著一絲慌亂的不穩。
周君之嘴角帶著些淺笑,看著沈毓真有些泄氣的身影,道:「沈師弟悟得很快,初學者能有如此掌握已是不易。日後多加練習便是,你不必太過自責。」
這般安慰的話,讓沈毓真終於不再覺得尷尬,心中反而欣喜,忙應了一聲「是」,這才想起什麼似的,開始打量起四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