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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說到皇宮中的事情,崔知明頓時渾身一僵,當即明白了兩人來此的目的。他神色緊張起來,甚至不安地拉住周君之的衣角,急迫地詢問道:「宮裡來人?是什麼事情?可是母妃出了什麼事情?」
崔知明幼年同淑妃分離,淑妃的身體常年不好,他在乾元觀中修行,入宮的機會本就不多,加上皇帝並沒有對他多麼寵愛,崔知明此前幾次想以年節的名義回宮探望,也都被皇帝否決了。
童年便缺失的親情,讓他對宮中一點一滴的事情都非常敏感,生怕自己不在的時候,自己的母親又出了什麼變故。
看著如此驚慌的崔知明,周君之不免有些心痛。他拍了拍崔知明的手,安慰道:「無妨,不是你母妃的事情,是貴妃最近不知怎的沖了邪,宮裡的內給事讓我們進去幫個忙。」
周君之刻意沒有提淑妃的事情,他口氣又認真,聽起來倒不像是假的。倒是崔知明像是有些狐疑,半是放鬆半是疑惑地問了一句:「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可是你大師兄,怎麼會騙你。」周君之笑得溫和,又道:「不過我們也是難得進宮一趟,若是得空,應當也能見到你的母妃。因此這才來找你問問,看看你有什麼要給你母妃帶的東西或者帶的話,我們也好代為傳達。」
周君之如此一說,崔知明臉上的表情卻不由一怔。像是才意識到周君之為什麼會來到他這裡,又像是從未想過周君之會替他向自己的母親帶話。長久以來不受重視的少年,似乎被這從天而降的驚喜砸懵了神,半晌,他呆滯一般的臉上才復又充滿了鮮活,像是做夢一般忙不迭追問道:「是真的嗎!大師兄!你說得是真的嗎!」
他欣喜起來,滿眼都是精彩的期待。
周君之疼愛地看著他,點頭應下他的這場「美夢」。崔知明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他露出慌亂的表情,目光在這破爛的小屋中游離,似乎是在想如何能讓周君之帶去千言萬語,又似乎在想找有什麼東西可以傾訴自己的思念之情。
可這破敗的小屋裡能有什麼東西呢,這裡連紙筆都沒有,連一封信都寫不了。
崔知明自然也發現了這點,在環顧一圈後,在發現沒有任何可以讓周君之帶走的東西後,他開始露出落寞和失望的表情。不過在下一瞬,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費力地撩開自己的衣袍,從腰帶上解下了一枚玉佩。
這玉佩是一枚小巧的蓮花模樣,青玉雕琢,溫潤美好。周君之自然知道,這是崔知明隨身攜帶的玉佩,向來是不離身的。如今崔知明將這枚玉佩解下,鄭重交給了周君之,周君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師兄,我身處思過崖,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這個玉佩便交給大師兄,麻煩大師兄將此物轉交給我的母妃吧。」崔知明說得很是鄭重。
周君之看著這個玉佩不免嘆了口氣,道:「這玉佩,還是你當年上山的時候,觀主師父親自送給你的,從此以後,你便一直戴著它。如今你要將此物交予淑妃,確實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崔知明也知道這是再好不過的禮物,他憐惜地撫摸著這個玉佩,像是在看它最後一眼般,道:「由此,還多謝大師兄了。另外,還麻煩大師兄給母妃帶話。就說我在觀中修行一切都好,還請母妃不要掛念,養好自己的身體,我定會找機會向父皇請命,回宮探望母妃的!」
他的話中,還帶著對美好未來的期待。這份微弱的可憐,讓周君之又難免心疼起來,甚至拿起一邊的茶水,讓崔知明喝口茶。
這種僭越的兄友弟恭,落在沈毓真的眼中,卻只留下一道深沉的暗影。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打擾兩人的交流和對話,像是在審視什麼一般,他只是靜默地站在一邊,直到兩人說完了所有的話,天色不早,他們也要離開了。
崔知明身體不便,卻執意將周君之送了出來。臨出門前,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慌忙間有些緊張地囑咐道:「大師兄,莫要跟母妃說我在思過崖。」
淑妃可能並不清楚思過崖是什麼地方,但是這名字聽起來,便知道崔知明定然是犯了錯被罰。
周君之怎麼可能不清楚這一點,所謂報喜不報憂,他定然不會將崔知明此刻的處境同淑妃說明。
點頭應下後,兩人便離開了這裡。此刻太陽已經西垂,思過崖上的陰風更盛,山風呼嘯間,夜晚又該是怎樣一副鬼魅之景,實在令人難以想像。
周君之和沈毓真也該往皇宮去了。兩人離開思過崖,運了輕功進了林子,略行了一段後,倒是周君之又停了下來。
他回頭看向思過崖的方向,此時,那座小木屋已經消失在了地平線上。像是有些悲哀似的,周君之忍不住看了看崔知明交給他的玉佩,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看向沈毓真,道:「你倒是拘謹,也不同你崔師兄說什麼話。」
自從見了崔知明,沈毓真便沒怎麼說過話。周君之開始以為是沈毓真與崔知明不熟,加上又有內門弟子與外門弟子、皇子與平民之間的隔閡,才導致沈毓真沒有說什麼話。後來周君之卻又覺得不對了,仿佛沈毓真在鬧彆扭,看崔知明的眼神,更像是戒備和嫌棄。
這就有些不對了,按理說兩人第一次見面,就算觀中確實有些對崔知明的負面傳言,一個外門弟子也不該對剛見面的內門弟子抱有如此大的偏見和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