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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君之全程都沒有出手,像是在給沈毓真一個機會,也像是在給崔知明一個機會。眼下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崔知明像是看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樣,急不可耐地沖周君之伸出手去。
而沈毓真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平靜地古怪。他顯然並不理解周君之的行為,但卻並沒有質疑,只是平靜地看著對方走過來,而自己並沒有什麼動作——他還將崔知明扣在地上,手上的力道也沒有放鬆。
「師兄……」崔知明哀鳴地看著周君之,妄圖得到對方最後的憐憫。然而周君之的表情依舊平靜,甚至有一種平靜地可怕。他只是靜靜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崔知明,半晌才道:「你我師兄弟一場,我也一直把你當弟弟來看待。可今時今日,卻已經大不相同了。」說著,周君之緩緩拿起手中的長劍。
這長劍光芒耀眼的很,落在崔知明的眼中,卻是斷頭台的刀光。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周君之,一瞬間他渾身顫抖起來,語無倫次地悲鳴道:「師兄我錯了!師兄,師兄……師兄是看著我長大的,師兄眼裡一定有我。師兄不會殺我的,師兄我錯了,師兄——!」
然而周君之充耳不聞,面色平靜到冰冷,道:「某沒有什麼能送你的,便送你最後一程吧。」
霎那間手起劍落,但聽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一切都戛然而止地歸為了寧靜。
第六十九章
長劍穿透頭顱,將那副死不瞑目的猙獰釘死在地。
崔知明大睜著雙眼和嘴巴,可那雙眼渙散,嘴巴里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四面寂靜無聲,唯有劍陣的嗡鳴落在心田,仿佛靜默的喪鐘。
沈毓真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具已經了無生氣的屍體,他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像是做夢一般久久不能平靜。好一會兒,在他確認了崔知明確實已經死了,這具身體再也說不出話,再也動不了的時候,他才有些恍惚地鬆開了崔知明這已經軟綿無力的身體。
頹敗的屍體癱軟在地上,仿佛生命從未來過一般。
沈毓真一時百感交集,話也說不出來。周君之更是比他更加沉默,好一會兒,他才堪堪鬆開了手中的劍。只是這麼一鬆手,周君之的身體卻忽而踉蹌了一番,眼見著就要往一邊倒去。
沈毓真心中一動,頓時眼疾手快將周君之扶住了,只是他這麼一伸手,才猛然發覺周君之眼下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大對。
「師兄?怎麼這麼涼?!」沈毓真大為震驚。他扶著周君之的手腕,卻不想這原本溫潤的手,此刻卻像是入了寒冰一般冷徹。多年未見後的相逢居然是這樣的場面,沈毓真心中怎能不心驚又心急。
倒是周君之嘆了幾口氣緩和了一番,才白著臉淡淡說了一聲「不礙事」,目光倒是還落在崔知明的屍身上,像是在回憶什麼似的,眸子的光頗為感慨和破碎。
「他五歲的時候來乾元觀的……」周君之回憶起來,「來的時候才這麼大,也不愛說話,總是低著頭,像是總是在犯錯誤,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說話時的聲音也很小。」
這顯然是屬於崔知明的回憶,沈毓真知道周君之現在心中定然不好受,親手殺死了自己從小帶大的師弟,換成別人也一樣不好受。因此沈毓真並沒有打擾,只是扶著周君之,聽他慢慢地講。
「大約也是因為他是皇家的孩子,也不太會做事,最開始來的時候衣服都穿不好,總是被比他大的孩子們欺負。」周君之眨眨眼,神色沒落又悲哀,「那個時候我總是擔心他會不好過,經常回去照顧他,教他洗衣服、教他練武、教他識字,怕他心情不好總是給他講故事,陪著他。漸漸也能看到他笑起來,那時候他笑起來很可愛,還有兩個酒窩……」
周君之抿著唇閉了閉眼,任誰也不會想到,十幾年的相處,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
像是嘆息一聲,周君之卻又有些患得患失起來。他有些無措地看向沈毓真,求證一般道:「毓真,我是不是做錯了?」他顯然因為懷疑什麼而不安起來,「我是不是,不夠資格當這個大師兄?我甚至不知道崔知明他是什麼時候有的這樣齷齪的心思,我甚至不知道,他原來被弟子們的關係會那麼壞……」
這種不安讓周君之惶恐起來,仿佛長久以來的信念即將崩塌一般搖搖欲墜。而他落在沈毓真的眼中,又何嘗不是一種心碎。看著忐忑的周君之,沈毓真將對方的肩膀摟地更緊了一些,道:「如果師兄覺得自己做錯了,那就讓我來監督師兄吧。」
這樣的回答讓周君之有些不解地看向對方。這一抬頭,卻見沈毓真的眸子裡目光堅韌而篤定,這個已經成長的少年,帶著一身沉穩可靠的氣息,包容下他眼中那個狼狽的自己,又認真道:「我來監督師兄,我相信師兄一定會做得更好,乾元觀也不會再出現第二個『崔知明』。」
往事不可挽回,人死不可復生。即便再多的過錯,也隨著人死燈滅一筆勾銷。周君之也是習武修道之人,自然明白沈毓真的意思。他閉上眼哀嘆一聲,像是卸掉了全身緊繃的情緒一般,終於有些疲憊地靠在了沈毓真的懷裡。
「毓真……」周君之開口喚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換成一聲哽咽,似乎是想要哭泣一樣。這讓周君之頓時又抿緊了嘴唇,不敢發出什麼聲音來。
沈毓真看著深沉呼吸的周君之,他明明在平復自己的心情,可臉上的表情卻像是要哭出來一樣崩潰。他心中亦是痛惜,只能將人摟得更緊一點,安慰地拍著他的肩膀,用溫暖的手掌握住他有些冰冷顫抖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