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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乾元觀雖然被動,但也沒有沈毓真想的那麼糟糕。周君之依舊平靜地搖了搖頭,道:「沒事。我已經同師父講明了你的動機還有崔知明的事情,師父自請進宮說明情況。皇帝到底也不是冷酷無情之人,又有淑妃之死在前,說到底還是皇家給乾元觀惹了事情。皇帝便沒有再怪罪乾元觀的意思,只是讓師父、長老和各位弟子時刻留意紅蓮教的動作,若有機會,尋到崔知明格殺勿論。」
沒有怪罪乾元觀,這讓沈毓真不由鬆了口氣,正是放鬆的時候,卻又聽周君之道:「至於你——」
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什麼一樣,眸底閃動了片刻,道:「你的罪責也被免去了,更何況你發現了崔知明的陰謀,又有毒殺他的功勞在身。雖然這次選拔親傳弟子的事情失敗了,但觀主和長老們的意思,也是你若是有想法,可以先成為內門弟子跟著一起修行。」
這也算是對沈毓真的一種補償,更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可沈毓真聽到這個大多數人都會欣喜應下的好事時,卻露出了震驚且有些迷茫的表情。他像是不太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好一會兒都怔怔地看著周君之,像是覺得自己在做夢似的,半晌才道:「我,我沒有想過……」
他猶豫又閃躲起來,表情變得無比糾結,道:「我從沒有想過要成為什麼內門弟子,什麼親傳弟子,我全都沒有想過。我只是想救你,我的使命,應該已經完成了……」
「沈毓真!」周君之心中不免惱火,這樣自暴自棄的沈毓真,又哪裡曾經有他一半的風采!憤怒讓周君之也暫時拋下了禮數,他甚至顧不得教養,而一把扯過沈毓真的衣襟,怒道:「你沒有死!你現在還好好地活著!難道你的命就是為了救我嗎!你就從來沒有想過你自己應該怎樣活下去嗎!我不管你是從哪裡來的人,我也不管這是什麼話本,這是什麼故事,你現在難道不是活生生的人嗎!」
周君之這樣的憤怒甚是少見,可即便如此,沈毓真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平淡,甚至露出一點逃避的疲憊來,這讓他不敢直視周君之的眼睛,卻依舊毫不留情地張嘴道:「是的,我的使命就是為了救你。我是為了你而來,只要你活下去,我這條命不算什麼。」
又是這樣決絕的話,落在周君之耳朵里,讓他不免一陣暈眩。這暈眩讓周君之身上有些脫力,讓那無處發泄的憤怒,也偃旗息鼓了。他像是有千言萬語的訓斥,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半晌,他才泄氣下來,拉扯著沈毓真衣襟的手也鬆開了。
「……為什麼,你一定要這樣。」周君之有些頹廢地坐著,聲音帶著一點難以自控的顫抖,「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感情……那天也是這樣,你鐵了心要往我的劍上撞,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傷了你。」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控制住自己即將失控的情緒一樣。這般破碎的模樣怎麼能不讓人心痛,哪怕是沈毓真鐵石心腸,看著眼前的周君之都覺得心中抽痛,恨不得馬上道歉認錯,再把人抱在懷裡好好哄哄。
可沈毓真並沒有這麼做,他甚至沒有說一個安慰的字,反而抿緊了嘴唇,攥緊了拳頭,壓制住自己心中即將噴薄而出的情感。
任由周君之坐在那裡暗自傷神。
好在周君之並沒有過分的傷感,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脆弱也並不能挽回對方的憐憫,周君之吸了吸鼻子,深吸了好幾口氣,讓自己逐漸冷靜下來,這才道:「符大夫說了,你身體裡的毒素並沒有清乾淨,哪怕醒過來了,也並不意味著脫離危險。」顯然,他已經並不想聊剛剛的事情,轉而換成了眼前的話題。
沈毓真看到他不聊了,心中難免有些悲涼和失落,可他也知道,若是再繼續剛剛的話題也不會有任何的結果。因此,面對周君之的轉移話題,他便也只是淡淡應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
周君之看著他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的臉,哪怕明知道對方此時的心情,卻還是忍不住撫摸著他的臉,柔聲安慰道:「沒事,我說過不會讓你死,便不會讓你死。碧海谷的大夫醫術了得,他們定然能治好你的病。至於乾元觀那邊,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不管出了什麼事,我們都可以應付的,即便是現在紅蓮教忽然攻過來,我們也會把他們打回去。所以你什麼都不要擔心,什麼都不要管,安心在這裡養病。」
這話顯然也就是安慰人的,沈毓真並沒有太往心中去,只是點頭應下,看起來心不在焉的模樣。
周君之看著他這樣,心中雖傷感,卻還是強忍著自己心中的情緒起身要走,道:「時候也不早了,既然如此你好好在這裡休息,我先回去了。」說著,便往門外走去。
床邊忽然少了一個人,沈毓真頭腦中頓時警鐘大作,好似這是周君之的「最後一面」似的,讓他剛剛鬆弛的心弦猛然緊繃起來。這讓他慌忙抬起了頭,忙不迭叫了一聲「大師兄」。
周君之已經走到了門口,聽見沈毓真喊他,不免停下了腳步回頭瞧著。他穿著乾元觀內門弟子的服飾,衣角的珍珠寶石琳琅閃亮,隨著外面輕輕的微風而擺動,像是好看的天宮的閃光一樣迷人。
「怎麼了?」這仙子一樣的周君之開口問他。
沈毓真卻在這一刻看呆了,他痴迷而失禮的看著,久久,嘴唇卻只是一開一合,發不出任何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