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
如此冰冷的一句話,讓周君之的眼底不免動了動。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舉動過於親昵,因此他收回了自己的動作,嘆息道:「沈師弟,真的不想跟我解釋什麼嗎。」
看著周君之恢復了往日的態度,沈毓真定了定神,鄭重道:「還請師兄回去吧。」
可眼下已不似那日深夜,周君之既然敢追來,便沒有要回去的道理。看著沈毓真還是說這句話,他心中不免有些怒意,神色也更加嚴肅了,道:「我需要一個解釋。」
「我去問過你的師弟師妹們,你素來同紅蓮教沒有瓜葛。若不是淑妃的事情,你也並不認識崔知明,於崔知明不過幾面之緣。就算你可憐崔知明的身世,覺得他是無辜之人,也不必為了崔知明做到這種地步。」
周君之顯然已是有備而來,沈毓真若是還想像此前一般糊弄他,周君之顯然並不會答應了。
沈毓真說過那麼多莫名其妙的話,周君之就算此前不起疑,如今也該是時候問清楚了。
直到自己眼下恐怕瞞不住了,沈毓真臉上的神色糾結了片刻,終於下定決心道:「師兄,若是我說,我的目的就是殺死崔知明。甚至我入乾元觀,我接近師兄,目的都是為了殺死崔知明,師兄可相信?」
這話實在令人震驚又匪夷所思。周君之倏然被驚到,一時錯愕地看著沈毓真,腦子裡有一瞬間的想法是不是這個人在發瘋。但是轉而看著神態篤定的沈毓真,他卻又覺得沈毓真不是那種隨時發瘋的人,而且即便是發瘋,也不會有人為了殺一個人而蟄伏七年。
沈毓真與崔知明年歲相仿,七年前崔知明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更何況一個是帝王之子,一個不過尋常百姓,哪裡來的以命相抵的深仇大恨?!
周君之不能理解,仿佛今天才重新認識了眼前的沈毓真一樣。他不可置信地良久沒有開口,好一會兒又像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似的,只能問了一句「為什麼?」
與其胡思亂想,不如再聽聽沈毓真怎麼說。
事已至此,沈毓真便也不再隱瞞了,道:「因為我知道,那一晚,如果是師兄去見崔知明,他一定會同你說很多可憐的話。以師兄對崔知明的情感,師兄會不會想放他走?劫獄的人,會不會變成師兄?」
「公私分明,我怎麼可能……」
「公私分明的大師兄又怎麼可能看著自小帶大的師弟被人冤枉,又怎麼可能有性命之憂?又是誰去找南宮觀主求情的,大師兄別以為我不知道。」
沈毓真驟然打斷了周君之的話,他每一個字都說得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好像若沒有沈毓真,那一晚卻劫獄的人,當真會變成周君之一樣。
這種好像被人拿捏了命運般的感覺令周君之瞬間膽顫和憤怒起來,面對著沈毓真的質問,周君之從錯愕中回過神來,當即皺起了眉頭,厲聲道:「沈毓真,你少自以為是。我要做什麼,豈是你所能預料的!」
眼見著周君之的怒意,沈毓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這不免讓他冷靜了冷靜,又道:「我確實不能預料今天的大師兄會做什麼。但是我知道,如果崔知明不死,如果那晚去劫獄的人是大師兄,那麼大師兄的未來將會被崔知明利用,最終做出欺師滅祖、戕害同門的惡事。」
沈毓真說得是那麼認真,這讓周君之更覺得他像是在說什麼天方夜譚一般荒謬。他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嘴上卻說著:「你在說什麼瘋話,我怎麼可能……沈師弟怕不是做噩夢了吧——」
可話到一半,周君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樣,猛地一震。
噩夢……他不是便做過一個這樣的噩夢嗎?
周君之的腦中一片天旋地轉又嗡嗡作響,似乎看出周君之倏然的崩潰,沈毓真忙不迭伸出手去扶住了他。眼下哪裡還管什麼爭執,他只擔心周君之的情況,因而關切地喚了一聲「大師兄?!」
周君之扶住了沈毓真,這讓他暫時穩住了腳跟。只是那場噩夢的場景倏然是那麼清晰,這讓他不免揉了揉額角,又看著沈毓真關切的臉龐,心中卻忽然有了個明朗的猜想。
「我以前,做過一個夢。」周君之看著他開口,一字一句認真道:「我夢見自己穿著紅蓮教的衣裳,在一片火海里,被人追殺。」
不過短短一句話,沈毓真的眸子卻明顯的顫動了。他似乎緊張了起來,以至於攙扶著周君之的手臂,都更加用力了。
周君之繼續道:「後來,我被人殺死了。死去的時候落進了一片冰冷里,我好像要沉在水底。而這個時候,有人救了我一把。他拉著我,問我甘不甘心……」
這詭異的夢境,若是放在別的時候,對別人說,恐怕都會覺得只是一個普通的噩夢罷了,畢竟以周君之的身份,怎麼可能會同紅蓮教有干係,又怎麼可能會成為人人喊打喊殺的邪教頭子。
可沈毓真並不一樣,他只是認真聽著,眸中顫動而痛心,像是已經預見到了那夢中的結局一般,以至於他扶著周君之的手臂都更加用力,生怕懷中的人一個不小心就又消失不見了一樣。
這太過明顯的關懷與夢中的身影,在周君之的眼中已完全融合了。若是一刻鐘前他可能都不會相信,但現在他已經格外篤定,因而看著沈毓真問道:「沈毓真,在我的夢中拉住我的人,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