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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周君之自己付了錢,沈毓真也無法阻攔,只是心中有些落寞,嘴上倒是失望地應了一聲,好像自己心愿沒有達成似的。
周君之看出沈毓真的落寞來,他忍著心中的笑意,先讓老闆將之前的道袍打理好寄存在這裡,這才穿著一身嶄新的衣裳過來拉起沈毓真的手。
沈毓真還兀自落寞著,被周君之這麼一拉不免又疑惑起來。他這一抬眼,瞧著換了新衣服,光彩照人的周君之,心中不免一空。又瞧著周君之笑著,問道:「毓真,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神仙開口一句話頓時把沈毓真問懵了,時候還早,今天又得了空,更何況晚上還有酒席,現在回去自然不大合適,不如就在山下玩耍些時候。
可沈毓真像是忽然忘記了自己的安排一樣呆滯了,半晌才磕磕巴巴道了一聲:「沒,沒什麼安排……」好像把自己的計劃全都忘記了一樣。
周君之聽著他這樣磕巴的窘迫卻並不嘲笑,而是忍不住又摸了摸沈毓真的發,道:「既然如此,師兄帶你去一個地方?」
這倒是沈毓真出乎意料的,他愣了半晌,方才狠狠地點了點頭。
得了沈毓真的應允,周君之便拉著他,兩個人出了成衣店,隨著周君之運起輕功來,往鎮子西面的山谷裡面去了。
這山谷也是從乾元觀的山上蔓延下來的,這個時節,山谷中正是一片蒼翠欲滴的顏色,鳥叫蟲鳴悅耳,好一派天然沁涼的風景。
山谷中還蜿蜒著一條溪流。溪水很寬,但看起來不深,水底的鵝卵石看得一清二楚。雖是魚翔淺底的風景,可這水流看起來卻並不緩慢,溪水中間更是時不時打起兩個漩渦,看起來暗流涌動。
就在這條溪水邊,周君之停了下來。
他有些出神地看著眼前的溪水,像是在想著什麼一樣出神,半晌卻問道:「毓真在未來的世界裡,父母兄弟都是怎樣的人呢?」
他當然記得沈毓真並非這個世界的人,也記得沈毓真說過周君之的一切都是他在一本書中看到的。只是周君之並不在意自己如今的生活是不是他人筆下的創造,也並不在意自己的一切是不是虛幻。他只知道自己此刻正鮮活地活著,也知道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沈毓真是真實的愛人。
可是這個問題讓沈毓真有些始料未及,他眸子中顫動了一瞬,似乎在斟酌什麼。片刻,他的表情卻變得有些空洞起來,緩緩道:「其實來這裡這麼多年,我已經不太記得他們的音容笑貌了。我只依稀記得,我們家住在很高的樓房裡,同我一起居住的有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哥哥。」
沈毓真從來沒有講過自己的事情,今天還是他第一次提起。
或許沈毓真也知道,即便再如何懷念也沒有什麼用處,他既然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又沒有辦法回去。而即便之前就算有辦法回去,沈毓真懷著救下周君之的心情,恐怕也不會選擇回去。
既然回去已成奢望,曾經的世界又如何再去回憶。
周君之知道他心中的落寞,他拉著沈毓真的手輕輕拍著,又問道:「你來到這裡以後呢,在這裡你的『父母』呢?」
沈毓真卻搖了搖頭,道:「我只記得一睜開眼的時候,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跟我說,乾元觀要舉行山下大招了,說我資質不錯,還從野狼的嘴裡救下了她的妹妹,所以讓我來參加大招。」
「至於我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我有沒有『父母親人』,山下修行的時候我也曾經想要尋找過,但似乎並沒有什麼線索。」說著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或許我本就是一個不應該存在的人。」
他這樣喪氣的話,讓周君之忍不住伸出手指壓著他的唇。他的表情有些不滿和小小的怒火,半是責備道:「什麼不應該存在的人,你就站在我面前,哪裡是不應該存在的。」
這話終於讓沈毓真的眸子裡亮起一點光亮來,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下來,不免笑道:「是了,如今遇見了師兄,我在這裡的人生便有了全部的意義。師兄放心吧,以後我不會這樣說了!」
看著沈毓真認真發誓,周君之才收起了自己的表情,只是他復又看著那條溪水,像是在看什麼彼岸的往事一般嘆了口氣。
「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呢。」他像是有些同病相憐起來,道:「師父就是在這裡撿到我的。」
這讓沈毓真有些吃驚,他雖然知道周君之無父無母是南宮玉從外面撿來的孩子,可卻沒有想到,這裡便是當年南宮玉撿到周君之的地方。
然而即便如此,周君之也不可能保有襁褓中的記憶。他有些回憶,但更多地卻像是要透過長河去看到曾經的時光一樣,道:「師父說我當時這么小,被包在一個很破舊的襁褓裡面,襁褓上甚至還帶著血。我哭鬧不休,聲音把路過這裡的師父驚動了。他不忍心看著這么小的孩子落在外面,所以便把我抱回了山上。」
「當然,師父以前也曾向周圍幾個村鎮打聽過我的出身,可都沒有結果。再加上當年襁褓上的血跡,師父猜測我的父母恐怕已經遭遇了不幸,彌留之際將我遺棄在乾元觀附近,恐怕也是想為我留一條生路。」
周君之此言讓沈毓真頗為震驚,他像是有些擔心地拉著周君之的手,安慰似的喚了一聲「師兄」。
周君之聽出沈毓真對自己的擔憂來,他笑了笑,搖了搖頭,道:「毓真別擔心,我並不怪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