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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查過王家了?」
竇矜還是沒有吭聲,長幸就知道他查過了。
「那你查出什麼了嗎?」
竇矜好容易心靜,卻被她喋喋不休,正不耐煩,長幸袖手在哪裡掏著。「我有個東西交與你瞧。」
飛袖廣大,她找沒找著,埋下了頭。
竇矜就著馬廄旁的火把,看出她大髦下是桃粉的顏色,閃動中有金絲繡線。終不是盤出包漿的那身老曲裾了,她換了他給的衣裳,竇矜緊皺的眉頭漸漸鬆開。
長幸手臂一划,露出一截女孩子軟軟的藕臂,白桑桑的,在火下如凝脂。她找得專注,竇矜看了幾眼,轉而盯著她的發頂心。
面無表情,「你好了麼。」
「啊,在這裡。」她將拳頭放於竇矜眼下,漸漸展平,掌心中是兩枚褐黃的圓藥丸,「當晚我知道蹊蹺,便趁子夜後穿門偷偷溜了進去,你猜猜,我發現了什麼?」
竇矜自然不猜。只看著她。
「好叭。」她抿抿嘴,兩手各執起一丸,「我聞王索有給過太醫看藥,氣血相衝,但無毒。可是等我去了,那柜子裡頭,有兩盒藥。」
竇矜睫毛閃了閃,「哪兩盒?」
「一金一銅,一大一小,一鏤空,一雕花。王索給你們瞧的,是金盒還是銅盒?「
竇矜,」金的。「
長幸點點頭,將對應的藥丸遞來,「是這個。我仔細看了,這兩種盒子裡的藥並不同。你們看的這個,裡頭不閃。但是這枚,」她走了幾步,示意他到燈下,「它多了一種金箔樣的細粒。」
她將那藥丸放在火把下,隨著那手腕地轉動,那藥丸像是灌了一層銀,閃著稀碎的光,如星河一般。
竇矜原本背著手,此時伸出右手,拿過來把玩,「這裡頭多摻的,是什麼?"
長幸搖搖頭,「我不太清楚。」此前她便捋了一下,雖然古代煉丹其實煉得都是毒藥,裡面多少加點鉛、水銀,吃了不能長壽反而死得更快。但皇帝的症狀類似腦溢血,跟鉛中毒是兩回事。
應該還是某種藥給催化的,才差點沒命了。
但是她的藥理知識有限,且古代材料和現代大不相同,她年齡尚小,跟著學中醫的爺爺鑽研不多,光看肯定參透不了。
「你是覺得,它有毒?」
「是。我猜王索一直準備著兩味藥,這藥丸大小顏色,味道都無區別,旁人不留心觀察,是看不出不同的。因為我多在晚間出沒,但你父親服藥,多在白天,他多半察覺不到。」
「若只是一般的藥材呢,不然,他會放在你能找到的地方?」竇矜將藥懸於空中,抬抬下巴,長幸會意,伸手去接。他將藥丸擱到她手裡,「我要睡了。你也回去,莫要驚擾穗豐。」
長幸搖搖頭。
「你可知我如何找到的。就這樣下了定論?「
「哦?那你在哪裡找到?」
「畫像石後的暗倉里,跟金盒十萬八千里遠呢。」
他覺得有趣,「那你又是如何能找到?」向來凜冽的眼中,竟有微微的笑意。
長幸只是猶豫了一瞬,「我頭回見到真正的人物畫像石,刻的平緩風流,工藝細緻,刀風入骨,實屬珍品。一時沒忍住興致,提著燈仔仔細細摸索起來,偶然被我碰上了空心的牆面,這才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開了。」她說罷,因前話被戳破,有些羞靦,面頰浮上兩道微微的紅光。
「原來,你不是為了查案,是惦記皇帝老兒的財產去的。」竇矜瞧她這老實模樣,才肯施捨友善,「你那麼喜歡,搬走便是,皇帝老兒發現了,殺得肯定也不是你。」
長幸揮揮手,」是我膚淺。「難得氣氛變好了,忙道,「好在遑論我為何,有收穫就行。你在宮外可有靠得住的大夫?請他親自驗驗藥罷,皇帝疑心你,我們得找出實證,好叫下套的人無所遁形才可。」
竇矜還是那種態度,「查了又能如何。獻個殷勤,化兵戈為友嗎?」
大殿那日征帝率先發難,竇矜也捅破了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皇帝將所有道士都查驗關押了一遍,他不相信任何人,不會信王索,也不會信竇矜。
東宮被搜得翻了天, 明晃晃的質疑,是竇矜要害他,要弒父篡位,是他換的藥, 只是沒有找到證據,皇帝只好找了跟竇矜有過來往的道士,直接賜死。
他問她,「你長著一雙招風耳,連王索的藥都摸清楚了,沒有聽聽朝內他們都在議論什麼?」
四朝皆有傳言,皇帝和太子動了手,撕破了臉,走到勢同水火,劍拔弩張的地步。
竇矜的神色分外平靜,長幸儼然默了片刻,「找出兇手,才能保護你。至少,征帝不會被有心者謀害篡位,你也不必頭落逆賊之下。皇帝可以換,但不能是這種猝然的方式,你不惜命我知道,但也不必上趕著背這弒父的黑鍋。」
竇矜的臉色無有變化,眼轉了一轉,掃過身前,掃過地面,最後看向外頭。
「保護我?」
長幸頷首,也不管他背著身,吾自將那藥丸用手絹包好,將他的手抽出,將藥丸放上去,「我把它們交給你了。「
她語重心長的,撇了他側臉一眼,雖底子俊俏,確實不太雅觀,她怕他難為情,很善解人意得拍拍他的袖,竇矜這才回頭。
長幸淺笑,」這種事本自己來妥當,你若不方便,不如請孟小將軍替你出這朱雀門罷,他近日休沐。三日後,我在書房等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