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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盯著眼前細細的針雨嘩嘩地下,珠簾不斷,將二人反過來,也籠在亭子形成的水簾屏障中。
這一黑一紫,一肅穆一嬌美,年紀相差幾歲都沉穩安靜,似是一對老友般。
「你的功勞我與陛下謹記,只是在朝廷上,只能先委屈你了。」
這次能解決匈奴這個外患,剷除秦朝,覆滅秦國,孟軍都是主力,卻將努力全數推給了隸屬朝廷的新軍和ᴊsɢ邊關駐防的軍隊。
除了認下救出竇矜來幫孟家翻盤,陳冤昭雪,其餘皆不敢邀功。
風頭過甚,只會另他們再次跌入泥潭。
孟常大方一曬,「我父仇已報,也平冤昭雪讓那什麼歐陽說不話來了。至於我自己,男子漢大丈夫要那些虛名作甚!要是我的下屬和兵們不服,我也會教他們,忍氣吞聲也是為了長久打算。」
長幸笑:「孟小將軍變了不少,有孟大將軍的風範了。」
孟常也回,「女君子也變了不少,頗具領頭的風範。」
「那我那天是有將你唬住了?」
孟常愣了愣,呵呵笑,「唬住了唬住了。」
長幸也展顏,對談一下便變得愉悅起來。
她笑了一陣子,忽然說,「我將辛姿風風光光的嫁給你,你要照顧好她,好麼?」
孟常連忙道,「我定會好好珍惜她的。」他是個大老粗,且一談起新婦便害羞,自然也錯過了長幸笑中所帶的憂鬱和苦澀。
「雖要服喪,下月的婚儀不喜慶,也要莊重些。」她掩下情緒,面對他時儘量是一派開懷的景象,神色飛揚,「你就負責好你的國公府罷,辛姿,我已經去信同陳留郡縣的辛家說好了。」
孟常嘿嘿應下。
想了想,「女君子是因為不放心這個,叫我過來麼?」
雨幕如磐石,綿連不絕。
長幸拂袖,將手伸直,懶懶地去接那打下的秋雨,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說,「我為神女,卻與長信宮燈有不少淵源。」
「長信,宮燈?這.....倒是從未聽說。」孟常不知長信宮燈是個什麼燈,他平日也不會去了解這些。
順著她的話頭下來稀里糊塗,還摸不清她是何意。
她張開指縫,讓那合時宜的雨水冰涼涼地在她手中流失,「我未曾對誰提起。私下也曾多次想,若我真是一盞宮燈,該燃明宮中的一條路,還是點明那萬家的輝煌。」
孟常再笨板,也品出點話里的古怪,蜷了蜷膝蓋上扶著的手心,又放開,「女君子想說什麼,我是個粗人,請莫要拐彎抹角。」
她收回手嘆息一聲,只望著雨幕後,光禿禿有些單調無味的池塘。
「這些年我因神女身份,縷縷陷入權利的爭端,被推來推去成了籌碼,也有太多人因我而死去,一波又一波,無窮無盡。」
「......」
「陛下竟然單單為我涉險,這次多虧了你及時支援,如若他沒了命,等同於將江山社稷拋下,為了救我,那晚他拉了許多人陪葬,我覺得抱歉。」
孟常七上八下的,有種不好的預感。
可隨即他想通什麼,醍醐灌頂般的,原本坐立難安的兩條腿又立刻放鬆了下來,只留心情沉重,一丟方才的輕快和無知。
膝蓋搭著手拳,也看向外頭的雨幕。
「......女君子,你並不欠我們,是朝廷配不上你。」
她笑了笑,「各司其職罷了,人質應該拋棄,我理解的。」繼續說,「秦國一滅大敵已除,如今內無憂外小患,漢室江山想必能前途坦蕩些了,而我也該如這秋雨……」
孟常順著話,腦中突然冒出一個猜想,立刻緊了緊脊梁骨,那處變得冷颼颼的,渾身難受。
秋雨細無聲,下潤萬草地。
長幸愛著竇矜,深愛。
可不認可他這樣為少犧牲多的做法。
他們都是自我的人,但竇矜為了她放棄掉了他本該要保護的子民。
話頭生硬地頓了頓,待他看過來時,她也看過去。
按孟常的表情,他已經明白一些她話里的曲折,話外之話。
二人身前的雨幕更放縱,成了白花花的一片,肆意掩蓋掉這裡發生的一切。
他們的談話淹沒在雨聲中,無人聽去。
長幸眉間嘴角,全都凝著種種凡塵未還完的情債,她說的字字句句,像被公道大義掩埋剝削的情聲。
她若是不欠誰的,那這一決定便成全社稷,而只對掌管社稷的竇矜和自己殘忍:「如這秋雨,順勢而去。」
第1章 溫泉邊纏綿
秋泉邊纏綿
如這秋雨,順勢而下。
去。
涼颼颼的針扎感直衝顱頂,沖地他兩腳一跺站起身來,在長幸仰起頭的瞬間口型變幻了三個字。
這三字,同樣被沖淡在磅礴的大雨中瞬間消弭。
長幸只是靜靜地盯著他。
拳內冷濕,孟常再要往前杵,一聲陛下喚在後頭。
那養傷的竇矜在屋子中不午睡,反倒三兩步跑來了這裡,他自己打著傘,不知情的人望去看不出病態。
她笑了笑,輕快地起身去迎,擦過孟常的瞬間點了點頭——你要幫我。
孟常僵了僵身形。
迴轉身時,竇矜已經牽住她的手,梭巡二人,盯著孟常有些躲避的身姿,「你們在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