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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你。」
話音剛落,聞的窗外枝葉有細碎的搖晃。
他推開窗,一隻灰鴿便打腦飛了進來,停在窗沿邊兒上。他將鴿子執起,長幸謹慎地關了門窗。
反手就見他自鴿子腳邊摘下了一個竹筒。
長幸歡喜得緊,去摸了摸鴿子圓溜溜,熱乎乎的腦袋,「可真有靈性。」那鴿子扇了扇翅膀來回應,被綁了新的消息,又原路飛了回去。
竇矜看罷,將手中的東西交給她,「有結果了。」
燈火泯搖,她費勁兒將扭曲的隸書字體看完,在心中一拍腦袋,「你看,就如我所料。」
幾根竹棍上精闢地道出了這丸藥所含一味致命藥材,成黃。
這成黃,種在高熱多雨的川林,本是補血的,比人參便宜,比三七貴重。
卻漸漸發現有致癮之弊,王公貴族吃完此藥身如火燒,精力生猛,瀰漫了一股自上而下的嗑藥風氣。被藥商高價哄抬,勞民傷財,前幾年就被朝廷下令禁了,不許種植,改以其餘藥替代。
因內含有一種植物黃素,在光下,可閃現奇異的光芒。
長幸拉他過來談話,「你坐。棍子上頭說,種在多雨炎熱之方,可離曹陽遠著呢。我不大清楚這裡的車馬,按算計,路途要多久?又花費幾金幾幣?」
「價比千金。」他道,「丘陵地區險峻,採摘要人力,況且,種禁藥,也是需要地產的。還得躲過當地官吏的眼睛。至於路途,日行三百里,已是官路最快,算最近的多雨丘陵地帶,在江都,也得走上半個月。」
見他如此配合,長幸十分快意,有些激動,腳步快了,又未脫鞋踩襪,將地面摩挲的呲呲呲響,他揚了揚眼尾,雖然嫌棄,沒有強迫她拖鞋。
「安靜些。坐。」
長幸乖乖坐下,等他懶喝一口茶,繼續道,「這藥必定是今冬才得新製成。」
「何以見得?」
「成黃?「他冷笑,冷得有些端邪,」我也用過。這藥須製冰保鮮來保證藥效,宮裡泉冰尚可保在地窖,在路上需冰,則要挖出個成人形態,待它日漸消融,冰化完,這藥,剛好送到。」
長幸聽的專注。「南方也有成人大的冰麼?」
「不。」他看著牆上貼的輿圖,龐大的山川環繞平原,「只有在極寒的山頂,冬日才能結石。有財力的大戶官宦,會在冬日找苦力從山上運冰至自挖的地窖,到了夏季,抬出來消暑。」他走到輿圖邊,點了點江都的松窯山,「而這樣的人家,至今屈指可數。一塊冰,其背後價值,可抵兩座三層的酒樓。」
長幸站了起來。
他回過頭,篤定,「王索他錢不夠。」
「但王相雀有。」
夜漸深,已到卯時。爐子裡的煙燒完,漸漸停了,二人對彼此的面貌都看的清晰,長幸看了看他,咽了咽口水。目光落回桌案,案上的棍子之一說,以皇帝那個症狀,是沒得好了,再加一丸,便直接癱瘓。
「線索已有,你要去查才是。」
「嗯。」他敷衍道。
「要儘快。王相雀意圖謀反,顯然是逼急了,直接下毒。他這樣,那留給我們的時間就不多了。」
長幸思考了兩秒,彎腰脫了鞋,露出裡頭中白的襪子,她疊了疊腳背,因為不習慣在不睡覺的時候踩著走路,還有點侷促。
但地板是暖的,她鬆了口氣,暫且做回古人吧。
竇矜不解她這是在幹什麼,「你作甚。」
長幸笑笑,「你打前鋒,我做後勤。不瞞你,我前世有些中藥的學成,已提前從書庫搬了重要典籍,今夜我要苦讀,治一治你父親的絕症。」
他悶悶笑了幾聲,「隨你。」
長幸,「你莫要在這裡幸災樂禍。少瞧不起本仙。」
竇矜便順著話反問,「孟常找得已經是行醫半古的高醫,他亦然無有解方,你能?」
「我能。」長幸畫著大餅,滿口真摯,「就憑我多活一世,我做的藥,會比他的更好,更藥到病除。你且等著看。」說罷,已經盤坐於案前,自顧自按著標牌,拿出了布口袋裡的書卷,擺出一副挑燈奮戰,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那便拭目以待。」竇矜壞笑,隨意鼓了故掌,「走了。」
此後一連幾天,長幸都苦苦埋頭於字裡行間,研究古人學問,她認字不全,第五天的時候,竇矜過來了,他未曾多說話,只是兀自看書寫傳,背脊挺拔,似乎長高了些。
長幸覺得,他是在變相陪著她。
跟在她身邊的竇矜,她看見的這個竇矜,已經越來越平和溫順了。但,似乎也只是對她這個非人非鬼的物什而言,聽聞他近日因跟皇帝鬧氣,牽連了不少宮中無辜的底下人。
皇帝以為父參修祈福來制轄他,在東宮偏殿的祭祀牌前面壁,不可外出,也就是軟禁。
她苦練醫術合藥,其實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還來不來得及能等到那一天。皇帝治好了,然後呢,下旨廢太子,或者殺了竇矜嗎?
「哎。」她嘆氣。
竇矜還是未曾抬起眼皮,待她嘆到第三聲,他可能煩了,「說話。」
「你那邊如何了,查了這麼些天,可有參破了?」
「我現在,三步不離東宮,王相雀做事不漏痕跡。」
「我幫你,我夜裡隨時進出。你告訴我,你有什麼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