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頁
竇矜奔到帳中,三局開始,他頓住腳,壓低了眸一揚眼尾。
答案呼之欲出。
理性壓制不住內里重新火熱滾燙起來的期翼,哪怕只有微渺的可能,他也要去闖一闖。
不再猶豫。
垮了進去。
帳中充斥干火燒般的風,而一漢女端坐,只面紗輕揚,蝴蝶暗自閃動,飄若欲仙。
她聽見來人的動靜,在整理好的空棋盤前抬起了頭,露出了……半張面。
望著那雙眼,風瞬間灌進血液,將他的血擴張膨脹,飛速往心臟處回流,擠壓。
體內如有揚過千軍萬馬,踏在五臟六腑將他整個人重組了一遍。
在那之後,便是這兩年來,重舟拂袖而過的塵埃落定。
塵囂萬戶侯。
之後,萬籟俱寂。
他的心,再度打開了。
***
聽聞動靜,她以為來的人會是班善,抬起了眼。
以為自己眼花了。
直到竇矜走至她身前,眼尾高揚,腮肌抽動。
長幸唇抖著,泄露出一尾長而顫抖的呼吸。
一激站了起身,被他按住。
他說,「不要跑。」
打在她耳膜中,將她攝住,鼻尖眼眶裡立馬生出吞沒而來的酸意,她快要忍不住了,連呼吸都在疼痛。
垂下了面,不敢直視。
那手用力隔著袖子捏住她的胳膊,手下那片的肌膚溫度即刻燙了起來。
繚燒到她的面紗之下。
面紗下她下齒咬緊了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坐下。」
竇矜同樣呼吸有些粗重,一摁,轉摁住她的手臂,讓她重新坐了下去。
手是實的,比虛幻的夢中真實,他要確定真假,這般停留了幾晌,才閉了閉眼,「長幸。」
「……」
他像在夢中那般,閉著眼,抓住她的手,又喊了一句,「長幸。」
「……我在。」
話出,握住她的手忽緊,隨即穿過她的十指,與她十指交叉。
睜開了眼。
「開局——!」判官將流盡的沙漏反倒,沙又開始新一輪地流逝。
長幸沒ᴊsɢ有勇氣。
她亂得沒敢這般反握住他,那手,不握緊,也不掙扎。
竇矜目光灼灼:「七年,你我七年的糾葛,對錯,是非,不如今日就在這棋盤中辯論一場。」
她頷首,「那你放開我吧。」
「你不要跑。」
她心一顫,「我不跑。」
儘管封府他仍不放心,長幸看懂了,指尖微動,與他手掌觸碰了一瞬,承諾,「竇咕咕,我不跑,我和你戰一局。」
棋盤盤亘崎嶇,如紅黑的洞穴山脈,下滿了他與她各自布局的子。
長幸總能在圍困中柳暗花明。
這水平並非她剛開始在太子書房內,需要他放水的地步——只是會一點點。
這個女人一開始就在騙他,使他不敵幾乎是註定。
沙漏了過半。
竇矜看她夾著子,下在棋盤。
下子前,幾遲疑。
下子時,不猶豫。
「弈棋者,落子即無悔。」他目光微垂,手轉一木刻圓子,遲遲不下,忽而揚眼盯著她,「那你呢,你走這一棋,拋下我,可有悔過?」
她不知道,竇矜是發了多少次瘋,經歷了多少個夙夜難寐。
壓制再壓制住心底的那股激流涌動,和百轉千回的情緒,才能表現的若無其事。
坐在這裡跟她下一場棋,平靜地問出這句話。
一語雙關,將她問住。
悔嗎?
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悔不悔本沒有意義了。
各種感情雜夾一處,她說不清。
但看見他,
她會心痛。
這頭,竇矜遲遲得不到她的答案,輕笑了一聲。
隨即自主落下那隻欠一子的局中,輸贏已定。
他將被吃的黑子提起,示意長幸伸手,而後將自己交到了她平攤的手上。
認命道:「我輸了。」
***
兩局,彩頭全都歸了長幸。
外圍的商販圍在外頭看判官登的名姓,長幸首畔在位,他們忙著高興,熱熱烈烈地進去迎接。
在千葉沒那麼多規矩,至少他們還沒習慣被人管教的等級規矩。
一股腦竄到了門口抬腿就要進府,被門守橫眉攔住。
「噯,我們是進去接沈姑娘,首名!」
「外頭等著!」
皇帝都在裡面,怎麼可能讓閒雜人進去。
那些人悶了火進肚,蔫蔫在牆角外。
眼看其餘人都陸續出來了,長幸卻一直未見人。
待她出來時已經耽擱得晚了。
而且她還摘了面罩。
二當家三當家有些奇怪,問她,她怎麼也不說。
「你在外不是一向戴著面罩,怎摘了?」
她望了望這一群純粹的鄰居好友,搖搖頭「……先回去吧。」
得了一大筆錢誰都很開懷,只有長幸,時不時頓住腳步,側側頭。
周圍人圍著她嘰嘰喳喳的你一言我一句,沒人發現他們身後,男子攜人遠遠跟著。
他故意不留住她,不就是想知道她這兩年都在幹什麼,藏在了哪裡。
長幸仰天止息,幾番掙扎後,終究還是沒有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