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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明亮的囑託和期許,收住了竇矜一往無前的伐刀和心魔。
若不是御尚,他們早就遭殃了。
可這些人卻幾次口誅筆伐地貶低御尚,就因為她是一個女人麼。
歐陽宣大概也想到這其中的關節,一時陷入無語。
但他永遠都不會為長幸說話,只要他還站在這個位子上。
一場鬧劇,就這麼隨夜深落寞了。
***
回宮後,不少小國進獻了各色各樣的美女過來,都呆不長,四散到了各處,就是不會在宮內。
直到竇玥進獻了一個與長幸七八分相似的女子給竇矜。
她出場的方式特別,立在湖泊上的小橋之上,周邊都是銀白的冰天雪地。
等竇矜下朝路過時,他遠遠看到那似曾相識的背影有一瞬間的恍惚,以為是她回來了。
拔腳跑過去,低聲喊了一聲許久叫不上的名字。
「長幸?」
可惜一回頭,他的夢又碎了。
竇玥被喚過來時,與他解釋,「陛下何不試試呢?有時候相處久了誰還分的清真假?而且足流姑娘也是會些神算術,尤擅長天象,陛下留著她沒有什麼壞處,反而朝廷蠻需要一個這樣的女子。就是不碰她,放在宮中又能怎樣。」
「怎樣?朕覺得礙眼,不僅僅她,我覺得你也很礙眼。竇玥,不要把你的那一套用在朕身上。」
竇矜直喚她的名字,竇玥這才有些怕了,被竇矜捏住了手,痛的發抖。
「你在復仇嗎?因為我將李涼送去了西濟,你失去了你最愛的替身。」竇矜扯起一絲涼薄的笑,「故意可憐朕,好讓自己心裡舒服,賤不賤。」
竇玥神色一暗,不反駁也不承認。
徒留蒼白的話語,「臣將她送走。」
「不,她要留下。」
他將她一把甩出門去。
「你走。帶著你的女兒,帶著你養的那些長得一樣的情郎滾出宮去,別再出現在朕面前。」
竇玥也一笑,不留戀地離開了。
而足流,竇矜讓人稱她神女。
她可以管天象,但只能說大吉不能說大凶,實則是個政治下的木偶人。
這樣還不夠,竇矜命工匠在宮內造了個高高的樊籠,最頂處有個純金打造的籠子。
他將足流鎖在那金籠子裡,讓她住在高處,日日供人觀賞。
足流很快就嚇傻了。
她曾以為他要的是天下,而自己可以用神算呼風喚雨讓他成為全天下都不敢忤逆的皇。
結果得來的不是她翹首以盼的後位,而是一個無比堅固又堆砌虛假的籠子,勾引的心思灰飛煙滅,每日求救般地想要活下去。
沒了長幸的竇矜,當皇帝當得實在是挑不出差錯,沒什麼快樂也無什麼難過,情緒異常的平穩。
只是手段暗狠得讓人髮指,可以不動一根手指頭就將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就像是陷入了另一種極端。
轉眼,隆冬大雪。
而諾大的漢宮裡無妻無子,淒清無比,所及之處到了夜就變得死寂一片,實在是太冷清了。
唯這正旦的夜宴絲竹將將緩衝了幾許,歐陽宣急病,已於年前病逝。
新上任的中書比不過歐陽那般的犀利,只明里暗裡催著竇矜立後生子,「二十二有餘,著實不小了.....沒個皇儲,社稷怎能平.....」
他聽的有些麻木耳癢,懷念歐陽宣生前的入木三分,那種犀利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遂,命人開窗。
冷風呼嘯進來,穿過他左右臂前的半透帷幕,灌得他醍醐灌頂,灌得老中書一陣哆嗦。
這風凍的尋常人渾身肖涼地不似在人間,而竇矜像是很合這冬風,陰間來的一般,另他意外地爽快。
一聲貓叫,喚得竇矜側頭。
雪地里,大肥貓祥瑞被婢女一路追逃竄來竄去,在窗外瘋跑,底下的人將它養的肥頭大腦,難得它還能跳動的起來,撲落了一串的雪子滾了幾滾消失在窗外。
面無表情地轉回臉之前,他眼角入了一點跳躍的火光。
才發現是高處的洛女閣,不知何時竟然燃起了一點明燈和星火。
高處金鐸撞響,似飛引的雪白蝴蝶在空中翻飛,朝他這邊飛來,繞在他的腦中,幻化成一個燈中脫出的鬼魅女子身影。
由虛轉實,又由實轉虛。
是他的長幸。
有什麼撬動了竇矜腦里的那桿秤砣,他人朝一邊歪去,像是醉了一樣往窗那邊的方向晃了晃,全則以為他吃醉了酒,忙手疾眼快地過來扶他。
結果被竇矜反手一推,他哎呦一聲,就見竇矜中邪似的將手中的東西一丟,酒水灑到空中,人已經用力撐著桌子站了起來。
絲竹被驚得一停,眾人不知所謂得瞪著竇矜的身影。
他沒有預兆的,頃刻間往門外飛去。
全則兩眼突出,目瞪口呆,「陛下?陛下!」
飛奔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邊上。
「還看什麼,快去追啊!」
竇矜出了殿門連那放著的鞋也不穿,直接踩進了深到腳踝的雪地里。
他撒開了腿飛奔,聽到身後有人追過來,立馬脫了那沉重的拖尾褂衣,丟棄這堆金砌玉的枷鎖,扔在踩碎的玉瓊里,光著腳繼續往那光亮處奔去。
邊跑邊笑,笑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