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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常此時還在嶺南的邊關喝西北風呢,這一員忠心耿耿的猛將,心思縝密吃苦又能幹的,堪當漢宮最好的守門管家,怎能說丟就丟?
竇矜略笑,「提條件?你是不是有點得寸進尺了。」
長幸,「那是你的朋友,你早晚也是要救的,不如我們一起,將此事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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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元十六年,本就是不平靜的一年。
南方荒蠻之地已鬧了三月瘟疫,牲畜大量死亡,播種沒有牛畜耕地,秋收不好,趕上因天冬至,氣節越發寒冷,取暖的稻草牛糞也都寥寥無幾。
西南方在鬧饑荒,孟嘗去的正是遷疫防守的邊關。
「我去了書庫,西濟以稻穀農業作收為生,那西濟王自己都是播種的一把好手,得過皇帝年輕時的誇讚。他叛亂,大抵是真的交不出一點米糧了,而朝廷還要強行收貢。」
西濟王的謀略一般,動靜很快就被發現了,老實說就算沒有竇矜,估計連夜扣天子城門這一步都做不到,這樣的一個老實人要叛變,估計真的是狗急跳牆,沒有辦法的辦法。
竇矜都看在眼裡,他就是不想管。
但是長幸非得逼他不可。
竇矜確實想要撈人,且也有了法子。
但長幸先說,他便隨口問,「你的計策該是如何?東宮現在舉步維艱。」他從容地落下一子,「那些老臣可都巴巴覷准我,只要我再做出點什麼過分的事,廢太子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這怎麼能叫過分呢,這叫為父分憂。」
「哦?」
長幸把自己的想法解釋給他聽,「西邊正在鬧荒,有幾股濱陽之賊兵草寇趁機作亂,這濱陽就在嶺南隔壁,可是這剿匪剿了一年半載,總是跟春草生火似的,一陣一陣得剿不乾淨。我聽聞,孟小將軍幼年便隨父從軍?」
同時,竇矜落下一子,於是楚河漢界,局勢已定。
他看向長幸,她正講得繪聲繪色。
「你只要找人煽風點火,說這濱陽草寇過了濱陽,要走嶺南往都城來了!恰逢新春,是最要平安的時候,皇帝定然會派新將把關制賊,誰在關吶?孟小將軍在。
雖然被貶,但是孟家軍依舊威名在外啊,實力可當,等他順勢解決了這長年累月的濱陽之患,也算救了一座邊城,不就將功補過了嗎。」掰著手指,「這樣算來,孟小將軍可以在年前官復原職。」
「欺君之罪,可殺頭也。」他道。
長幸回以微笑。
「煽風點火,黑白顛倒不是你最擅長的嗎。天高皇帝遠,當然可以以暴制昏。再說ᴊsɢ,你欺君的還少了嗎?」
竇矜待她語畢,揚手擊節而贊,「好!」
她和竇矜的法子想到了一塊兒去,只差些要落實的細節,還需竇矜親自來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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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矜撈人,長幸也兌現承諾,助他一臂之力讓皇后出宮。
趁著年關,日在奎,始倉房庚鳴,蟄蟲咸動,是所謂玄鳥至之日。
這日子本是抽籤占卜算的,長幸跟著地理老師的口訣,叫那玄鳥日成了她觀察出來的一個日夜夜分,雷乃發聲,始電的雷雨天。
天子當然要親前往朝天台拜祭。
長幸把皇后之字「英姬」,利用自己透明的優勢,事先用錘子輕輕鑿寫在了龜甲,那表面完好,實則被動過手腳的龜甲一裂。
「英姬誕於昆。」
天忽明,實乃大吉之相。
跟字中所示的去解釋,國師闡明皇后該出宮去,送於崑崙合仙。
拜天乃公之儀,群臣侍從皆在,話是人變的,可那龜甲總是大臣保管呈奉,天人合一,天子思考再三,對於自己瘋瘋癲癲的髮妻變成前仙這件事,勉強應允了。
皇帝的面容隱在珠串後,諱莫如深。此番長幸與竇矜合力裝神弄鬼,讓皇后出了宮還成了仙,他少了姜氏的把柄,還多了一份要尊敬姜氏的軟肋。
竇矜預料他回宮後會大發雷霆。
但是這次皇帝沒有。
他只是去看望了後宮內的王美人和扶蘇。
現今,王美人大腹便便已懷胎六月有餘,扶蘇也懷了身孕,二人前後隔不過三月。孟嘗於邊關剿匪,孟大將軍呈帽回鄉。
皇帝扶著王美人的肚子。
一邊是老臣姜氏與太子,一邊是新臣王氏與這倆個孩子。
楚河漢界,是他坐在中間下棋。
如今,棋面輸贏黏連,竇矜的忽然發力讓這局面有隱隱崩壞之勢。
竇矜的崛起,讓曾經一次次失望的皇帝有欣慰之情,這是他最最正統的兒子,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兒子,他曾想傳位於他。
但弒父殺子如一根鋼針扎在皇帝眼裡,皇帝還是皇帝,竇矜這個孽障是萬萬留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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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去崑崙的車仗、便服、玉石器皿,隨侍的奴婢、遣送官隊都是最高規格,正應了長幸那句,"光榮出宮"。出宮之日定在皇后生辰之前,她須得去崑崙做壽。
皇后來找竇矜時沒乘鸞車,只帶了蔡春外加一個老婢,這人還是太子的乳母候氏。
皇后全名姜英,取名英姬,是其父要她不為女子也為人臣,入宮前她也曾耍玩銅戟花刀,堪當英女,碰到竇矜略冷的手,將手中碳爐給他。
"聒兒還是這個體質,暖著些。''
窗外小雪,竇矜被雪色霧化的眼裡,有了一點溫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