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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峽谷一亂所出人人自危,侍衛總管陳鸞原定送了長幸等宮內人到關山便帶兵返回曹陽,細作未曾揪出,被竇矜以安全有虞留下了。
這一留便是這麼些時日,記得昨日其餘人痛飲,他滴酒未沾,寧願帶兵在關山城內值守巡邏。
孟常等人與他叩手,「陳大人也是等陛下議事?」
「在下來請辭回宮,」陳鸞年歲三十過半,與李涼等人出身相似,自小便穩紮穩打恪盡職守,竇矜行事狂放不拘禮數,他礙於君臣尊卑才勉強留了下來。
但身在關山心在漢宮,過去了這麼久,不管那細作不細作的,怎麼著他都想儘快回宮了,最要緊的是:「內官放外,這於理不合。」
程藥笑道,「陛下要留你,你想走,怕是難嘍。」
陳鸞面容堅決,「在下盡力一試,實在不行,便也班門弄斧學那文官跟陛下口齒爭論一番!宮中安定尚比金高,不可不歸。」
程藥笑出一串,淡袖生清風,在清晨徐徐於他一拜。
說話間正是辛姿去傳飯的時候。
王府的伙膳不在內院,因此辛姿出了院門去伙房,正與他們幾個撞到。
最先自然是孟常發現了他,因昨晚玉佩一案,二人碰見還有些尷尬,「辛姑娘。」
「.....中郎將。」
孟常因瞧她眼下烏青,衣服也未換,想要關憂又說不出什麼好聽的,最後乾乾問了一句:「姑娘看上去似乎一夜未睡,可是身體不適?」
其餘人神色流轉,又要看好戲。
但這回辛姿倒顧不上羞澀了,衣服未換,神色匆忙,她見掩飾不過去,只好輕聲說沒有,「是女君子身體有些不適,婢便照應了一晚。」
「女君子可還好?昨夜便見女君子提前離席。」這話是程藥問的。
昨夜發生了什麼,關乎長幸的清譽,辛姿自不會透露她與陛下在寢屋裡交合了大半夜的事,「酒涼了腸胃,今早略能用飯了,婢正要去伙房,各位大人——」
她不欲多言,三言兩語之後行個禮要離開。
孟常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放她去傳膳。
待辛姿一走,幾人繼續細語等候。
約莫太陽又升高了半尺,竇矜與辛姿同一個方向,身後跟著兩個士兵過來。
正是女客那院子裡的,他一出門便將這些外兵帶走,些許人也發現他未曾換衣,依舊是那身繡有盤旋夔龍的灰裝,連腰間的青銅短刀也一併掛著。
心道陛下是吃醉了酒,早起連梳洗也略去了,竇矜有過多次蓬頭垢面到處夢遊的前科,此次更不欲對人解釋。
只有跟著進去的程藥在無人察覺的時候面色有些微變,那點沉默的不悅也很快隱去。
進去了王府的待客殿,陳鸞不想耽誤他們議事,先一步請求,「陛下,臣該回宮了,特來請辭。」
竇矜料到他會如此,淡淡道,「不急。」
他還欲再分辨幾句,聽竇矜說,「我們五日後便回,屆時你負責護送御尚。此外,還有一事要交給你去辦。」
孟常聽了這話:「五日?陛下......是要提前了?」
太陽高照時,這些人又出了議事殿,各色分開了去忙各自的。
其中孟常同陳鸞走在前頭,程藥在後兀自扇著扇子。
若論認識的前後,陳鸞跟孟常比跟程藥更早,自竇矜上位陳鸞才調入了宮內,在軍中當差時就總和孟常一塊切磋武功,因此一些話和孟常倒也可以講講。
二人拐了個彎。
陳鸞見程藥未曾跟過來,便輕聲道,「這個皇后,約莫董家女娘是當不成了。」
「子約兄此話怎講?」孟常稱呼他的字,不以為然他忽然這般說。
陳鸞嘆口氣,對他這個榆木疙瘩微笑,「你可有發現陛下今早過來是從哪個方向?」
孟常自然回憶了一下,他記憶尚好,脫口而出,「辛姑娘的那個方向,西邊。」說完,猛地察覺出點不對來,對上陳鸞瞭然的目光。
「不錯,陛下的寢閣可不在西邊,在東邊,西邊是安頓女眷的。」
「你的意思......是說昨夜陛下和女君子......」孟常老臉一紅,陳鸞拍拍他的肩膀,「這御尚來歷著實奇怪的很,若真是天上的鬼神又怎好真的娶為尋常人婦,倒偏偏入得了陛下的青眼。」
陳鸞忠心耿耿,一心為宮中著ᴊsɢ想,「我們這位陛下啊,年輕氣盛,性子強勢,真要悔婚倒也說不好了,只求,只求宮內別生因此生了事端罷。」
人漸漸走遠了,不知程藥還杵在牆根邊上偷聽。
那扇子扇來,扇去,飛掠城池,毛如細針卻是速度不勻,失了風度。
如若象徵祥瑞的神女成了竇矜一個人的皇后,他神思一斂,扇子戛然而止。
——得儘快帶走她。
***
書房裡,燈火如故。
竇矜用的墨錠短了,磨來髒手,她便去取了塊自己帶的新錠,在那石刻的硯台上緩緩打轉,那動作不緊不慢,姿態優雅,竇矜正用著筆寫文書,提筆過來取墨時, 順便側過臉在她頸間吻了一口汲香,隨後又自做自的。
她將墨磨得較粘稠,從袖中掏出袖珍的黑陶小罐,將木塞打開。
此前竇矜想了個法對付細作,這文書和輿圖便是引子。
「峽谷一趟人數並不多,如若要取我性命,只派那麼點人,未免也太小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