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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春只怕他又鬧么蛾子,連忙再磕頭。
「這事交給老奴,怎能髒了殿下的手,還是先回宮,皇后娘娘和陛下可都還等著呢!"
竇矜面色沉沉,他不肯服從,一甩廣袖欲掉頭離去,立刻就被眾人圍了去路,堵個水泄不通。
眾人趴伏,「請太子回宮——!」
*
這一幕,都落在假石後的長幸眼裡。
她以為竇矜又要嘶吼,或者喊打喊殺,提前堵住了耳朵保護自己的鼓膜,但是沒有。
竇矜的臉上是冷,他在一陣陣地冷笑。
蔡春悄悄示意,那幫人便上來將他架走了。
可以看得出來沒人覺得竇矜精神正常,和她一樣人都拿他當瘋子。
長幸心中沉默,這熟悉的感覺......
自長幸父母去世,她被接到外公家,與舅舅周成朝夕相對。周成,愛她的母親,愛自己的妹妹......不是個正常的長輩。
外公過世後,周成直接變成了長幸的監護人。
沒了外公制止,周成更加歇斯底里,最壞的時候直接囚禁她。
這過分的控制欲滋養了她的叛逆,她清醒又冷漠地像一個外人一樣看著自己墮落,能落得個猝死解脫的結局,也和周成對她的行為有直接關係。
望去竇矜的身影,她想到電影《霸王別姬》那句最有名的台詞——
不瘋魔,
不成活。
*
漢帝是草根為王,登基後才中年得子,取征服之意,號征帝,此為征元十六年。
獨竇矜七歲就被立,另闢東宮為殿宇。
皇后住西宮,臥房永樂殿,在浴室長信殿旁邊。
竇矜來時,皇后和皇帝跪坐在兩邊,隔著天涯海角的距離,互不理睬。
但聽竇矜來了,二人冷若冰霜的面部才有了鬆動痕跡。
皇帝心中一時大慰。
皇后屏退下人,自己先撲到竇矜面前將他摟住,「我的兒,你又做甚要半夜出走?可急壞了母后,」
話沒說兩句,已是落淚連連。
竇矜對皇后的態度比對蔡春要溫和一點,不過還是冷冷的,和皇后的激動全不在一個頻率。
拍了拍她背,「是下人們胡言亂語,兒睡不著出去散散心罷了,叫母后擔心,是兒的錯。」
他說這話時,眼睛一直望著後頭僵在那裡的皇帝。
皇帝是個嚴肅的父親,政治上無為而治休養生息,但對子女講究棍ᴊsɢ棒教育,非要把歡欣掩飾下去,換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踏步上去送了竇矜兩個巴掌,將他還稚嫩的臉頃刻打腫了。
「你是太子!還拿你自己當四歲幼兒?每日尋歡作樂不管道學政治,將來能有何出息!?」
竇矜回以一笑,「不如父皇來教教我,昨時與王美人門窗緊閉,今早不進早朝,那時父皇你可是在研學?」
皇后臉色灰白,「聒兒.....」
皇帝聞後愣在當場,偏偏竇矜還吊著一雙桃花眼,與他那浪蕩的母親十分肖象。
皇帝被他捉短頂撞一時怒火衝天,抬手便來。
竇矜嘴硬卻不還手。
其實方一進宮他便冷靜得很,實在是與方才瘋癲判若兩人。
皇后下意識去阻攔,哭喊,「兒回來了陛下又打,莫不是真叫他去死吧?!」
皇帝將她踹開,「滾開!」
他今日與皇后徹底撕破臉皮,已恨皇后入骨卻無法廢后,這股怒氣化為暴力,再要去踹她一腳。
不料竇矜替皇后擋了。
這一腳下了狠,他給結結實實地挨住了。
皇帝進永樂宮也不曾脫履,睡衣外剛蔡春罩上的外袍,赫然一個明晰的腳印。
「......你?!」
竇矜見怪不怪,叩頭:「事是因兒起,父皇不必遷怒,有什麼都衝著兒臣來便可。」
皇帝走時也怒氣沖沖,但在外人面前極力克制。
他是個及其看重面子的男人,又希望史記寫他的都是粉光高政,享萬年明君供養,因此對誰都好得賣力,獨獨將狠厲留給了身邊人。
愛子?
面對這種腐爛挫敗的倫理,竇矜剛剛真希望他不如就將自己打死了爽快。
他告訴自己,別質問皇后,別問她與王相雀的破事。
「.....聒兒。」皇后叫他的乳名,撫摸他的臉,「疼嗎?」
她眼中亦有小心翼翼。
竇矜一眼看穿她是因為心虛,起了身,「兒無事。母后也回去休息。」
轉身要走被皇后拉住。她張了張口,勉笑,「我.....我和你父親....」皇后鎮日不是偷情,就是精神恍惚,給他的精力也十分有限。
「母后不必解釋,」他道,「父親有句話兒還是贊成的,我確實已非幼兒,不小了,有些事,母后不說,兒臣,也懂得。」
語氣冷淡。
叫皇后一愣。
拍拍皇后的手背,推開了她,吾自下了樓闕。
這場悖逆丈夫的私情也叫皇后良心不安,竇矜因此厭惡,卻也因此明白,也因此,他做不到更好了。
跟在他身邊的下人都不長命,沒人再敢近身,他獨身而去,衣訣飄飛頗似孤魂野鬼。
走至百步,忽而回頭。
皇后還站在原地目送,見他轉身有些驚喜。
「聒兒?」
竇矜重新回去。「沒什麼大事,就是兒差點忘了,是要跟母親討一個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