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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幸進了殿,見到他時還微微有些驚訝,行了禮,「張夫子。」
張平本可受禮不還,但還是對她還禮。
二人有一段淵源,乃至張平雖官至宰相兩眼清高,卻在公開場合很尊敬她,私下裡也對她愛戴有嘉。
竇矜登基後,因為朝政問題屢屢和張平產生分歧。
他年輕激進,張平獨到中庸,又喜歡不帶掩飾地進諫氣性剛直,竇矜不一定次次聽得進去,有次氣不過了真要罷官回鄉,是長幸以竇矜的名義私下寫了封書信,挽留張平。
張平被她珍重,且信中言談優益,不禁對她多了幾分欣賞,自那之後她也常常當二人的和事佬,在兩人吵架的時候充當橋樑。
「請起請起。」
張平請全則過來,將托盤上雙手接過,轉交給長幸,臉色平和,聲音沉穩,「這玉璽貴重,便配得上貴重之人,現後宮無人,便交由女君子保管。」
長幸受了。
又聽他避開其他臣子交頭,摸著鬍子,陳靜的眼底閃出一些狡黠的光芒,揚起一抹恬淡的微笑,「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老朽獨愛女君子這句,柔中帶方,贊而不殷。」
她笑一笑。
隨後與這幾位大臣一路乘車馬,跟隨竇矜的部隊到曹陽的臨江邊上,目送大軍齊齊離開。
此後幾天日子照常過,竇矜給她配了幾個新婢子,據說武功高強,還有收綠也回到了她身邊來。
竇矜走了,她還一直沒有實感,直到瘟疫爆發蔓延整個曹陽,她才真正感覺這宮中的擔子落在了她頭上。
一年中屬夏、冬前後最易爆發疫病人災,大雨之後泥濘濕熱,或嚴寒後大片饑荒都容易引發大面積的傳染弊病。
這次曹陽許多人不明原因的開始上吐下瀉,一些老幼尚堅持不到二日便脫水身亡。
本是治水的關鍵時期,人口密集的曹陽瞬間就亂成了一團,治水也停擺了。周圍城郡遭了殃,這病來勢洶洶,就是針對北方關中一片來的。
好在宮內暫未有人出現症狀,長幸讓宮門緊閉,在找到緩解疫情的藥方之前先不得隨意出入,以免感染或傳染,朝廷也下令城內無病者在家不可隨出,有病逝者屍體立即火燒,不得在家停柩。
宮內定時燃燒艾葉,整個未央宮都瀰漫著艾草的苦香氣味。
幾位御醫按照此前經驗不停調整方子,再交給官衙藥行去熬製,幾周下來雖有所緩和,但大勢不肯去。眼看病死的人越來越多,長幸坐不住了。
「我們在裡面,真正的病人在外面,不親自接觸,怎麼知道他們到底是得了什麼病呢?」
程藥平日也看些醫書,跟這些個老大夫一起琢磨了幾天,「不是我們不想出去,是這病來的奇怪,周圍不見牲畜死亡只發於人身,我們派去的醫官不到半日便全中了症狀,傳染性極強,這樣的傳染速度實屬罕見。」
疫病說白了是病毒,毒在未知,他們看了一圈《皇帝內經》,《傷寒論》,又是《肘後備急方》的,也不見有大用。
程藥看她格外著急,還勸她,「疫病自古就有,這般大規模的放到前朝,那都要延續兩三年方可止歇,岑大夫們用藥下壁半月就有所阻隔,算是很快見效的了。」
「持續多久?」她反覆確認答案。
幾位大夫們都跟程藥的說法一樣,「兩三年,至少半年。」
那曹陽的人豈不死光了.....
難怪,古代人壽命那麼短。
她肅著一張臉,沉默出去。
胸中鬱悶氣不過,跑到了水邊圍著他們常來的聽舉台掃荷打轉,夏季初露頭,風荷搖擺早蓮妖嬈,她也無心欣賞。
聞著空氣里濃郁的艾葉香,不自覺將手上的那一隻扇子搖晃的驚天動地。
「女君子。」
一個冷ᴊsɢ而略細的女聲。
長幸聞言掉轉了身。
視線之外,元玲著一身深藍黑花長衣站在岸邊,提著大大的拖尾,正用涼涼的目光注視橋上的她。而她今日著的是黃綠不拖尾的曲裾,盈滿春色。
元玲與長幸就如這迥異的衣物,相處得不太合拍。
她與竇玥大不相同,年紀雖然不大但話少冷酷,宮內傳言她未出閣前也是個天真浪漫的公主,自亡夫後就變得喜歡挑刺嘲笑,像現在這般對旁人尖酸刻薄,對長幸亦很冷淡。
第一日與她接觸,長幸便明白了竇矜的那句『若是不想和她多說「了。
小步下了橋,她的腳踏過河面上細窄的水廊,走時略帶起外裙下的內群麻紗,也是勾花淺綠的。
到了岸邊,還是與她禮貌地打過招呼,「三公主有事找我?」
元玲隻身一人,並無女婢左右陪同,似遣散了旁人,專程在等她一樣。
她淡笑,但那眼中並無笑意,「你是為了疫病在苦惱?可巧我剛得了一消息,也許能解你的煩憂。」
這倒真勾起長幸的注意,「三公主有什麼妙計?」
元玲不多話,從袖中抽出一卷殘布,灰麻色的,一抽出便有一種香的氣味。
很熟悉。
她遞過來,「女君子自己看?」
長幸接過來,看完上面的字,便也記起自己何時何地聞到過這種香氣。
是安神香,三年前她在崑崙山的無追觀內聞到過。
「三公主和姜皇后有聯繫?」長幸闔上灰布,眼神已經變了,變得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