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眾人只好跟著她一起暈頭轉向。
出行隊路過閉門的長信宮,長幸又聽得皇后在大罵抬轎的男婢子。
皇后越來越神經質了。
聽最先發現她的洗衣女使說, 寅時瞧桃夭從水裡浮出來,而桃夭是不會游泳的,古代有種說法,在水中溺死之人是橫死,戾氣下沉不能投胎轉世,不是恨的狠了,也做不了這麼下作陰險的招。
第1章 扶蘇與桃夭
孟常乃開國將軍孟古之子,少年習武從軍,虛長竇矜幾歲,竇矜武師從孟古,與孟嘗為君臣,又為師兄弟。
竇矜與他混在一處,是皇帝少數能唯一放心的時候,因新到一批粟特賣的高腳馬,中原罕見,竇矜相約孟常觀賽,二人中途還賽了兩場。
寶馬脾氣就是大,將竇矜甩了下去,孟常勉強控制住了,卻也是半斤八兩。
兩人汗泥混在一處,好不邋遢。
孟常問,「痛快嗎?」
竇矜大笑,「痛快得很!」。
回東宮時,竇矜邀孟常一起。
孟常早習慣竇矜衣衫不整得到處亂走,跟他相處,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標準來要求他,不然會絕望到含淚望天。
皇后看見太子這般衣衫不整,還想訓斥。
一張嘴,不知情的孟常跟了上來,看母子倆有話要說,鞠手跪地,「卑臣先告退。」
待他走,端著鳳儀的皇后就如換了一個人,變得脆弱而蒼老。
「陛下會殺了我的。」
她無非是擔心自己的安危。
「母后怎會如此認為?」竇矜不冷不熱道,「兒還在,父皇總不會下殺手。」
「他會軟禁我的。」
這兩句話,皇后一遍遍得說,竇矜就一遍遍不厭其煩得道,「兒不會讓父親那麼做。」
一個三十多歲的少婦,需要十六歲的少年來安慰。
竇矜是她的兒子,也是她唯一的保命符,陛下不廢她,只因竇矜不能無母,哪怕是名義上的,哪怕是一具空殼。而竇矜這種歇斯底里的性格,不可能認別人當媽。
眼見皇后冷靜下來了,竇矜提道,「只有一點。」
皇后淚眼婆娑地看向他。
「永遠不要在和那個男人見面。」
皇后的臉一下子刷得白到褪色。
半晌,她哭出聲。
因悲痛,牽動身上的環佩,紅綠的玉玦叮噹響,「聒兒,母親現在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看皇后痛,竇矜也痛。
但在這種痛苦裡,他找到了一種近乎是自虐般的快感。
皇后沒有看見他安慰時背後的笑容。
——這世上,背叛他的,無論是誰,都別想好過。
*
臨近秋末,旱了三月的中原大地慕然迎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傾盆大雨。雷聲交錯將黑空劈開一道裂縫。藏書樓的木門被人大力推開,吱呀一聲,一時塵封已久的灰塵被雷雨暴洗。
竇矜披頭散髮,光腳進了門內,廣袖口留下的黑水滴在石板,一道痕子。他這兩日碰見不得了的事了。也就是俗稱的撞鬼。
他翻找架上的竹簡,「孤倒是要瞧瞧,你是個什麼東西。」
燈油擦亮了,搖曳不定的,那竹簡上的字本就模糊腐蝕,又沒找文官修繕過,沒看一會兒就弄的他眼睛疼。
一氣之下乾脆將所有油燈都點著,把灰撲撲的竹簡筒子全翻出來,嗆得口苦淚流也不放棄。
藏書閣的燈,亮了一整晚。
第二日,木門一開,竇矜身邊的宦官已經帶著洗漱漆盆守在門外。
那宦官頭子全則熬了一晚上沒敢睡,頂著黑眼圈伺候,竇矜接過布帕擦了把臉,朝他勾勾指頭。
全則能看出竇矜心情不錯,為他披上外袍,遮住屁股墩上尷尬的兩瓣灰。
殷勤笑,「太子?」
「你去陛下那守著,等陛下下朝傳個話,就說前些日子給孤引薦過的那幾個文鄒侍郎,孤想同陛下一起見見。」 又繼續溫聲道,「都是哪幾個管這書閣的灑掃?」
語氣平靜,可全則忽然驚起冷汗。
果然,下秒竇矜要他們自去受刑處斷掉右手,「既然這手無用,就不要了。你另去找十人將這裡打掃乾淨,孤今晚還來。」
全則聽完臉色慘白,那裡頭還有他的妹妹。
或是瞞住,可上個被發現的人,以化了灰。全則只在竇矜背後撲通跪下,把牙咬碎了吞進肚裡。
他要那幾個六郡來的侍郎,是為了修繕和抄錄藏書閣里的舊書。這只是一件小事,且因為漢帝武夫出身對藏書並不重視,滿屋竹簡隨前朝一起荒廢了許久,沒人記得了。
如今竇矜不記前仇來請安,還說要重整書簡,漢帝黝黑的臉上鬍子挫動,以為他忽然轉了性子,開始潛心修學。
自為粗陋白丁,大字不識幾個,對於文化記書這塊兒,這個大男子主義爆棚的帝王有點不容觸碰的羞恥心。他想流芳百世,又怕那文化人識破他,糊弄他,只好依靠兒子,儘管不親近ᴊsɢ,終究為父子。
試探道,「太子也一同監那司馬史官寫《征帝傳》,適時來同我報三四。」
竇矜知道他是不可能把宣揚自己的豐功偉績這件事忘記的,「兒臣自當攬,父皇放心。」
*
修革整棟樓的木片卷簡,是個大工程。因此長幸很早便被那地鐵施工一般的搬運聲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