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駛於百尺,孟常翻身下馬,單膝跪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咬牙叩謝,「臣,攜草寇首領辛學林項上人頭,及其家眷一併俘虜回宮獻於太子!」
一隻手將他扶起,竇矜下了馬。
「孟常,孤為你接風洗塵,你可將這人頭獻給陛下。」
又說,「辛苦你了。」
這樣的待遇讓他抓袖猛地一擦快要掉下來的眼淚。因為竇矜不僅安慰他,還鮮少的著裝整齊,穿了冬日的黑色深裾,面如冠玉。
孟嘗臉上灰汗交加,轉身翻上了馬跟在竇矜後頭,對一眾將士下令,「進城!」
*
皇帝陰鬱的面色寫在臉上,他不喜孟常不迎孟常。
孟常能復職並不是皇帝好忽悠,而是竇矜風颳得大,他培養出來的王家被吹到了邊上,沒有人敢說話了。
他沒有辦法力排姜家眾議,反其道而行之。
孟嘗送上其項上人頭之後,他把摸這個敵人死不瞑目的首級,心中落下大石,面色有了些緩和。
竇矜彎腰拜賀,叫人綁來俘虜任他處置,犯人被栓上偏殿,行雲流水間,是皇帝和竇矜隱去的面色,父子倆隔著一個一個的質ᴊsɢ子對望。
其中有兩位家眷極美,竇矜建議皇帝充入後宮,皇帝覺得竇矜是在為他寵幸扶蘇來故意噁心自己。他近日本就略覺疲乏,時常胸悶,半年前衰老現行,廣納天下道士為他修煉仙丹,還得加緊服用才是。
皇帝靠座在扶手,「寡人不用了。」
竇矜回以一笑,「是兒臣莽撞。」
那一笑,帶著清明。
皇帝老兒容不下他,竇矜心裡門清。
*
「接下里你打算怎麼辦?」
書房裡頭,子夜一過長幸準時出現。
天色黑而寒,他知道她沒有燈,又屏退了下人,自己上手擦燃火摺子將火燭點燃。
他派人準備了幾件加厚的大髦還有衣裳,女子樣式,放在案上。
「嗯......」長幸歪了歪腦袋,「這個,是不是給我的?」
「你上次喊冷,你此時已經確有知覺,對吧。」
她披上那雪白雪白的狐狸毛披風,觸感柔滑,非常奢侈非常暖和。
「多謝了。」又復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我問,你幹嘛總氣你爹爹,真給他惹急了,當心把你斬了。」
竇矜投來一縷莫名目光,「誰是爹爹。」
「就是你阿父,你的父皇。」
竇矜懂了,「他不會。要斬我也得等那兩個孩子出世,看是男是女才行。」
提到這裡,他抬首。
反覆被他盯著的長幸心中七上八下的,「你又想幹什麼?」
「仙子可探嬰兒性否?」
這句話,幾乎是試探性的。很明顯就是不懷好意。
長幸木下臉,「不——行——」
她裹在大髦里,皮膚陰月一般和狐狸毛近乎一體,細看,蘋果面雖嬌柔可一點血色也無,全憑暖火融合這寒。
想起自己對皇后給她的比喻,廣寒宮撒霜的青女還甚適合她。
竇矜在寫字,沒有糾結這點。
「知道了。」
長幸跟他相處久了,發現他要麼瘋瘋癲癲對外發瘋,要麼,譬如此刻,冷漠漠的多說一個字都嫌煩,兩極分化。
「小小年紀,藏那麼多心事。」她癟癟嘴坐到他的身邊去,「我問你,你有什麼打算,問了三遍了。」
寒冷的夜裡,也似乎可以互相取暖。
他於火下停筆。
長幸掃了幾眼,筆下寫的是《征帝傳.春秋》,記載已到了征元十五年,也就是去年,寫征帝和孟古等人狩獵到一隻猛虎之事。
「你倒是有閒工夫。」
「他在催。接下來我先完成皇帝老兒要的頌歌。長幸,不若我繼位,你該當如何?」
「......你別出爾反爾。」長幸悶聲。
「我母親無人可傷,確實多虧你。上次我去看她,她過得很愜意,她很少那麼開心,還希望我不當這個太子。」
長幸開始腦筋急轉彎,理解了他的意思之後大為不快,「我可不會故技重施幫你也去崑崙,一回巧合二回可疑,你別想了,太子就是你的包袱,你必須背負。」
他笑出了聲,笑得頗有幾分張狂。
「你害怕了?怕我一走,無人撿拾你這個獨仙?」
「竇咕咕你少反將我,是你要給我打退堂鼓的,我不吃這套。」
她在原地踱步,竇矜看著她踱步。紅紅白白晃得他眼花,「我騙你的。」他將那書卷一合,「那兩個孩子不能出生。」
「你非要這樣極端?」她揚起大髦衣裳,「就不能換個法子?緩和緩和父子關係?」她有些生氣,徹底冷臉,「孩子是無辜的,我不同意。」
「緩和,怎麼緩和?"
竇矜看向她皺著的眉山,"如今局面,不過是等一個早晚,他早晚會除了我,只有沒了那兩個孩子,他再無後路,我才有生路可走。」
她當然知道。
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再次濫殺無辜,那樣她之前的苦心就該毀於一旦。
長幸不說話了。
竇矜打量她的全部。見她熄火便煽風點火,「仙子伶牙俐齒,怎得不說話了?」
「......」
竇矜笑,「你真的看重是不是我來當這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