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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後悔過嗎?」竇矜問。
征帝不解。
就聽他繼續說,「與邱氏女在掖庭白日淫/亂。」
征帝鬆弛的雙眼皮略睜,眼裡放進了一點光,肌肉開始抽動。
那件事,發生在皇后的次女阿媛夭折之後,害阿媛夭折之人,是當時送點心的邱女,皇帝得知面上大怒,將她棒打放進掖庭獄。
邱女絕色,其聲如鶯,此前以舞姿取寵征帝,顛鸞倒鳳至天明,抬位至美人。事發後,帝憐香惜玉,遲遲不肯處死。
他想自己幫母親報仇,要取這嬪妃的項上人頭祭奠小妹,卻撞見了皇帝與邱女在罪後歡愉苟合,二人呻吟啼笑不止。
男女歡愛之音,如針和錘,扎在失去妹妹的竇矜心頭。
「就因為阿媛生時星象異常,有女帝命格。」竇矜的聲色已經浸在陰霾之中,「阿媛是你的親女,死時不足兩歲,尚且咿呀學語,最早學會的便是叫阿父。你卻和仇人慶賀她的死亡。」
這是竇矜擰不開的心結。
那年他十二歲,第一次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對上位者的政治權利產生了恨意。如果征帝只是一個普通男子,還會做出殺女拋妻這樣的舉動嗎?
那顆天真渴望親近孝順父親的心,徹底爛了。
自出生起一直崇拜,敬仰的天下霸主,幼小時立志要追隨的偉岸英雄,真正的面貌就是一個這樣禽獸的政治動物,他明白了自己這一輩子都得不到尋常的父愛,是父親建造人倫孝常的高塔,也是父親親手推翻。
妹妹和媽媽早被自己的父親拋棄了。
而他,遲早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竇矜大病一場,於病中割裂掉父與子的血緣,完成對父的光環的祛魅。
醒來後,竇矜便瘋了。
提著劍,到處砍人。
第1章 護你尋真兇
前有內省的小侍按前幾日監工局的指派,來送新進的鐵甲,門守讓等著。
他哪裡知道今日皇帝的情況,以為皇帝又是忙著有事,這一等就是四個時辰,公主等人都走了,外頭陸續下了大雨,小侍被淋了個落湯雞,不敢吱一詞,直到哆嗦站不住腳,門守只好前去通報御前太監王索。
王索正守在門外,躬著貼耳,門守剛喚一聲,「王大人。」王索蹦了起來,撕嘴瞪眼叫他住口,門守這才聽得裡頭的稀碎聲。
「放肆!你這個逆子,朕是天子你敢質疑,你是不是天天盼著我死!!!」
先是一陣桌球錯響,杯爵掃地,而後巴掌落面的啪聲一下大過一下。
天子震怒,語無倫次,這下不止門守軟了腳,聽得腳步聲漸近,王索忙打頭磕地,二人都再不敢抬頭。
門吱呀碰開,趴著的鼻子底下,只看見一截立起的玄色鞋頭。那隻腳一挪,門守以為必然踩上自己,身體發著抖,沒成想它調轉方向,碾了王索的手背而過。
王索疼的嘶啞咧嘴,打碎了牙往肚裡吞,等竇矜揚長而去,連人影都不見,方才敢狠狠猝了幾口唾沫,面都扭曲成一團了。
*
那頭,長幸聞得皇帝病危,被御醫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幾日都在找竇矜想要問個清楚,但竇矜避著不肯見她,如是這般你逃我趕幾日,在他去餵愛騎穗豐時,才算堵住了。
竇矜竟然是一副鼻青臉腫的模樣,在和馬兒說話。
長幸看了便明白他躲著自己的原因,「你又被你父皇打了?……這次怎的下手這麼重。」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碰他的,也只有那萬ᴊsɢ人之上的人了。
「......」
她瞧他甚愛這寵兒,搭話:「你這馬兒,是叫穗豐罷。」
話落,那穗豐蔑撇她一眼,哼了哼鼻氣兒。
「找我做什麼。」竇矜總算開了口。
長幸趕忙笑一笑,二人之前有齟齬,因為出現了新矛盾,這之前鬧不快的火星已被她拋之腦後,她不計較,希望他也別計較了。「聽說你父親之前又病了?未央宮下人們嘴嚴,我聽不到內情,想找你問問。」說罷,問出心裡的想法,「是不是有人要害他,他才四十五歲上下,不至於得要了命的如此急症?」
皇帝就這幾年開始荒唐,早年習武,那壯碩的身體就是虧空,也不是一時半會。
竇矜撫摸鬃毛的手慢了下來。將臉側過來,「你覺得呢?」
他的臉清瘦,帶傷,眉峰凸俊,面廓崎嶇,整個人隱在暗色之中。
看她的目光並不友善,甚至幾分劍拔弩張的氣味兒,不是明刀,是暗箭。總感覺他隨時會殺人,長幸怕倒是不怕,只是總這般針尖麥芒的,如何談妥,「你別老這樣,滲得慌。」
他鬆了馬,拍拍手上的灰,「問你想問的。」
「那。」長幸咬了咬唇,「是你做的嗎?」她問出了這話,也聽見自己胸腔內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響。
「……」竇矜笑了笑。
很冷。
長幸腦袋一翁,知道不是。
「……那個,你當我沒說過,行嗎?」
竇矜沒有理她,自己走了。
她趕緊去追,「別生氣啊。」
拽住了他的袖子,被他用力拂過,馬廄涼涼,長幸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你別生氣呀。」她也是按照以前的經驗來,概率問題而已,「我錯了,我錯了。」接觸到他警告的眼神,長幸只好訕訕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