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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快好的了,傳染正盛者太過危急,女君子體弱不好靠近。不如從他們身上找出癥結,令藥到病除啊。」
「至今發病一月,死牲了多少人?」
軍醫抹著鬍子,連連搖頭,似不願面對這個問題。
大家唉聲嘆氣,直等一個年輕些地位學徒的人脫口,「得病的一千二百六十有餘,療後愈五百餘人,其它.....」
長幸頷首,「好在隔區的舉措做的及時,將規模控制住了。」邊說邊側身,示意跟隨的內侍於州給他們分發小陶罐。
那幾位老軍醫不知此物為何,就見她進去前先小口吞了兩粒,「此物名為神農丸,以高山雪蓮,冬海棠,黃禪六十餘味草藥萃取,御藥院的新良方,可解百毒,吃了無害還能強身健體。」
其實就是一種能預防傳染,提高免疫力,類似現代抗病毒口服液的東西。
說罷以巾擋口鼻,收袖扎手信步進了疫區。
那幾人半信半疑也倒出兩粒含在嘴裡,微苦微涼,尾調帶一股澀舌的甘甜。
然後茫茫跟著她身後,開始會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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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商討完,決定夜襲張立允在河岸的邊營以拿到水陸兩道的控制權,斷掉他們的糧草輸途,堵死後路。這一個月因為生疫給了他們苟延殘喘之機,長幸一來,竇矜似乎也不想再等,該將他們逼上絕路了。
待人散去,孟常後腳急突突地掀開儀式的軍帳進來,還沒站穩就是霹靂吧啦地砸過來一句話,「陛下為何不讓臣參戰?」
竇矜只是撇了一眼他,孟常壓著飆升的氣血,繼續指指自己的腿,「若單是因為臣的腿不好使了,臣上木架抬過去督戰都成,可為何臣不能去,臣的屬下,還有整個孟家軍都不能去?!」
在西濟一天不打仗,孟常就渾身難受,皮痒痒。
「李根成告訴你的,正好,我也要找你呢。」筆未停,扯出書案中的一沓竹冊,扔到案上,「你自己看。」
竹冊是長幸從宮中與藥材,膳食一併運過來,替朝廷承奉給竇矜,裡頭都是各臣對西濟之事要給竇矜提的意見,洋洋灑灑竟然有一大箱。
如若換成唾沫,必然會將竇矜淹死。
可見這些老頭子鼓搗文墨,逮著機會一刻都不會放過他們強烈的表欲。
這其中不乏彈劾,其中好一批諫官都在彈劾孟常及其孟家軍。
孟常拿的那一冊,便是舉薦上來的歐陽諫官所提筆。
他上任新尚書一年,已經遞交彈劾五十多次,創下漢宮諫官彈劾記錄,成了元宏赫赫有名,眾人都避之無不及的漢ᴊsɢ朝第一諫官。
一雙三寸不爛之舌,被他罵的對象多半都是要脫一層皮和骨頭才能逃脫。
後來的也有那麼一位姓歐陽的文官,言語毒辣犀利,長幸偷偷感慨,這歐陽家的罵人傳統還真是延續了幾百年。
「看完了?」
不必抬頭,竇矜已知道孟常的表情如何。
「你那些屬下帶著兵將朕的監軍綁了,這是犯上,朕有心替你隱瞞,但無事能逃過他們的眼睛,堂堂副監軍,半夜在朱雀門外哭著求救,尚書台一早就盯著了。」
孟常沉默了一瞬。
「......是罰是貶臣願當,只是這上面所言,實乃莫須有的罪名,陛下,臣不曾有過二心。」
「朕知道。」竇矜停了筆,「你也清楚樹大招風的道理。」
「朕不介意孟軍的風頭蓋過竇王的新軍,可朝廷介意,綱常介意,尚書台也介意。」
平淡地直視杵在那裡,開始為屬下的處境擔憂,而坐立不安的孟常,「這次抓住了把柄,歐陽宣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孟常只是愣了兩秒,便轉為一絲笑,這個結果他是早有預料到了。
孟家軍起內亂,雖然後面的那支十二軍已經打得死殘不剩什麼,但仍舊難逃其咎,孟常知道處罰遲早要來,只是不想要那麼快,他想在罪名到來之前將張立允和單于左賢幹掉,為父報仇。
朝廷是趨利避害的,為此殘害過不少忠臣良將,歷史的軌跡從不會為了某人繞道改變,
他們當然知道孟家軍內亂在孟古被分屍掛牆之後,當然知道孟古是為國捐軀,也知道,孟常當時中傷昏迷沒法治軍。
即使孟家軍上下為了嶺南為了西濟,還有從前那些戰役死傷無數,萬萬人拋頭顱,灑熱血地去犧牲掉自己的生命,保護皇權,到頭來也因過於強盛,在百姓中擁有過多的威望力,而產生了另一種威脅。
削減孟軍之心,在朝廷中蟄伏已久。
孟常將手握成拳。
歐陽在彈劾中怒斥孟家目無王法,孟常記得,孟古要出征,歐陽尚勸竇矜同意,如今悖言孟古教唆手下叛亂,故意將家仇立於國難之上,以孟軍作亂之例認其為毒流,日後不服管教是必然,要竇矜將他革職查辦。
朝廷恐怕早已想好了,無論這場戰怎麼打都能坐收漁翁之利。
「阿父若未死朝廷,另他鞠躬盡瘁,阿父如今死了,碎屍亦無功反被人倒打一耙.....」
孟常紅了眼眶,將竹冊捏得嘎達作響,估計已經碎了。
「西乙,你是否覺得,為我不值。」
竇矜看向他氣憤到接近扭曲的面孔,不再稱朕,僵持之中,側臉道,「進來吧,站著不累嗎。」
腳步聲踏在孟常耳邊,他連忙垂下頭遮住失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