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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銅劍穿身過
這叫皇后頗為吃驚。
竇矜一向不近女色。
去歲也曾尋覓鄰國的適婚公主入主未央宮,可聽聞他暴名無人肯出,他也甚是無意,送來的妖嬈女姬被他隨意發配,甚至給了宮城外的乞丐。
他平日裡不僅不叫人近身,更是厭惡年輕女子。
「你方才說,是母后宮裡的?」皇后怪道。
「嗯,長信宮。」
「是誰?」
竇矜面無表情,「長幸。」
皇后與貼身侍婢面面相覷。
「聒兒是否弄錯?母后宮中可沒有這個人。」
「你倒是不必保她?」竇矜道,「我不是要殺她才討。」
皇后愛惜羽毛不假,但他已想過,前次沒死成今次也沒死成,權當天意。
先不死了。
那婢女愛走夜路,且手裡的燈火總不滅,不如用來伺候他失眠時引路,待心情不好再殺不遲。
「聒兒.......」
皇后想到蔡春稟報竇矜時常夜半夢遊,且上次在前殿追著空氣對話,不禁悲從中來。
兩目有擔憂有愧疚,「聒兒若是想要女婢子,明日,儘管來母后宮中挑挑,可是確沒長幸這位了。」
竇矜看懂皇后的憐憫,「母后這是覺得兒臣瘋了?」淺笑,自答道:「那便是瘋。」
往後幾天都瘋狗一般掃蕩宮內,勢必要將這天下第一膽大妄為之狂徒揪出來。敢騙他,五馬分屍?大切八塊?
還是做成人彘會更合心意些!
竇矜畫了此女,道教水陸畫裡的仕女風筆,畫裡的人著長裾藍袍,薄衣出水,有點神仙的初晨之氣,發派下人各處去找。
足足一周,也還是沒有消息。
他實在是太無聊了,加上失眠,又開始走起了老路,一些破敗的,不堪的無人過道。城牆綿亘,牆頭悄無聲息一隻武軍隨身伺候,怕的是當朝的瘋太子再鬧自盡。
靜可掉針的氛圍里,某人散心到路口,忽而有模糊遷徙的闌珊燈火。
竇矜眼睛眯起,瞳孔印上火苗,點星掛在目間。
身後人見他猛地停下,有些膽顫。「太,太太子?」
「噓......」他作勢噤聲。
宦官忙將手捂住嘴,眼若銅鈴。
「孤叫你找的陶缸找了嗎?」
「找好了找好了。」
「滅燈。」
燈滅了,著玄衣的竇矜徹底隱入暗色。
「她來了。那個人彘。」竇矜又揚起瘮人的笑,「叫牆頭裡的侍軍準備好,孤要活捉。」
和竇矜撞上時,她剛剛穿過了人口密集的御道,開始漫無目的地行走了一會兒,覺得星空不錯,有點想試試夜黑風高登登城頭的滋味。
黑衣黑臉,等她後知後覺走到人面前時才發現,她的第一個反應還是跑,於是長幸僵在了原地。
她跑不過的。
竇矜的目光睥睨一切,冷笑,「敢騙孤?!——動手!」
長幸還有點懵的時候,左右兩排弓弩手黑壓壓從牆頭冒出,他後頭更是竄出了齊刷刷的小隊,一個現代法治社會的公民何曾見過這種架勢,她當即嚇傻了。
慫得蹲下來抱頭,「你放過我好不好?」一句軟話化在風裡,不知竇矜是否聽清。
她還想試試來這趟人間之後做一本漢宮文物的札記,想像著兩千三千年以後自己的作品可以被發掘,她還不想草草結束這場幻旅。
但弓弩確實遲遲不發。
竇矜一把拽過領頭人的衣領,怒斥:「還不動手?!」
那人面露難色,抱拳跪下,「此處無人吶......太子殿下......」
竇矜氣極反笑,「你說什麼,」他手指抱頭懵逼的長幸,「抓了這個賤人,這,看見了沒?!」
那人再叩首,被竇矜踹開。
這麼一會兒功夫,長幸電光火石得明白過來:本來能看見她的只有這個竇咕咕啊。其餘人都是看不見她的。
她硬氣地拍拍屁股上的灰塵,拎著燈杆站了起來。
當著他的面好整以暇地甩了甩袖口,對其他人而言,只送來了忽然不知打哪兒來的,一陣微冷的風聲刮過臉面。
竇矜惡氣滿滿地搶過侍從配刀,要和上次那般來斬她。
那刀刻在皮膚確實冷峭,經受他一揮舞,直接從她身體裡穿過——這下她來不及躲,只瞬間感到一種漏風的疼痛。
針扎一般,下意識往後踉蹌了兩步。
手中的燈火被刀鋒斬了一滅,又重新燃燒。
這一刀,斬驚了長幸,也斬啞然了竇矜。
那刀不見血色,而她,毫髮無傷地站在原地。
他再斬。
長幸再痛。
痛了幾次,長幸乾脆退到三米以外護住自己,對他怒目相向,「別砍了!」
竇矜不敢相信方前之事,兩目極其驚訝。
他望著那個站在燈火里的女子,她正與他一同享受眾人跪拜。
看著嬌嫩盈盈,然而百毒不侵。
不不不,竇矜梭巡了周圍一周,視線從劍掃到身後垂頭不敢看他的一對武軍,確保不是再做夢,又回到了她身上。
「你?!」
長幸受夠他了,昂起下巴。
豎了一根中指。
竇矜策略性眯了眯眼,意識到他這樣在這群人眼裡無疑是荒唐的自問自答,劍一丟,立刻斥退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