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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刺客被滅口了,他後續回來的調查會受阻。
而讓一個刺客死掉太簡單了,也許是被人提審,也許是送過去的吃的有點問題,也許是被人稍微為難一下,反正一個刺客,在北典府司內是死了都沒人查。
而沈提燈現下也不過是一個小旗,他甚至都沒有自己的固定牢房——那是總旗才能有的。
等級不夠,也就無法將他的犯人牢牢摁住,所以只能花心力,不要讓人碰他的犯人。
把他的刺客安置好了之後,沈提燈才回了沈府。
沈府依舊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亭台水榭,假山迴廊,他路過一片湖邊時,一眼望去只能瞧見錦鯉——還沒到夏天呢,蓮花還沒重新長出來。
他便想起來他幼時的事,那時候他調皮,看見湖邊上有滿湖的蓮花,便抽出父親給他做的小鞭子,對著湖面一頓啪啪亂抽,抽的水花四濺,把蓮花抽散,無數瓣花瓣在水面輕輕蕩漾,一尾錦鯉偶爾游過,便會銜走一瓣花瓣。
偶爾他把湖面搞的分外狼藉,便會被母親斥責,他有一次還被母親抓了個正著,急急忙忙逃跑時,在被雨淋濕的小橋上摔了個跟頭,但他不敢停下,所以手腳並用繼續往外爬。
那個時候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他只要一回頭,眼前還會出現母親那張半是絕望半是無奈的臉。
他原本緊繃的心緒也在這一刻漸漸放緩下來了,他抬腳,走過長長的木橋,去到了父親的書房。
父親的書房很大,門口栽種了兩顆松柏樹,四季常青,厚厚的針狀葉片在早春中舒展著枝丫,深深淺淺的綠迎風招展。
父親的書房很重要,裡面放了不少東西,所以四周也有很多私兵守著,只不過有的藏在房檐上,有的縮在角落裡,都是不容易被人瞧見的位置,沈提燈瞧見了,也當自己沒瞧見,只遠遠地看著書房。
以前書房的窗戶總開著,一眼望進去,便能瞧見文案。
父親的書房其實已經很少用了,他後來經常去廂房裡辦公,只為了能與母親多膩歪一會兒,所以書房便空下來,空了幾年後,反而給沈提燈用了。
每每沈提燈遇到不懂的事,會來父親的書房裡問父親。
現在父親不在,他就站在父親的書房門前,問問他自己。
他想怎麼做呢?
他不是會被一點過去的情誼綁架的人,他也不是會為蠅頭小利和一點威脅而改變目標的人,只是他要想清楚應當怎麼做。
現下這群人先找了他,試圖從源頭將這件事給摁下去,但是如果摁不下去,這群人又會找誰呢?
他不會為了一點小事而屈尊,那其他人會不會呢?
東津的人會不會?
他若是到了東津,被人捅上一刀又該怎麼辦呢?
到了東津,雖然不至於到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地步,但是也是人生地不熟,而查案這種事,本來就艱難,若是被人橫加阻攔,怕是會花很多功夫。
沈提燈不想打一場敗仗,所以他只能反覆的在細節上下功夫,將所有事情都細緻的剖析開,一遍不夠就再來一遍。
他在父親的書房前站了半晌,然後連夜回去收拾了東西,召集了校尉,上馬直奔東津。
東津是一個臨海的城,同時也是一個巨大的港口,一整條海岸線上全是港口,東接東海,北臨遊牧,東津大,居不易,他們要走遍東津的土地,去翻找藏在所有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裡的秘密,去掰開死人的牙縫調查。
而他們要去查的那一座小城,距離京城足足有半個月的路程。
沈提燈又叫人拿來了一路往返的地圖,對路程和食宿有了個數之後,又找了找東津的一些官員,看看那些是需要他注意的。
他做完這些之後,已經是子時夜半了,他的十個校尉雖說都是半夜被叫醒,臉上還帶著倦容,但是見了他,便都精神抖擻,夾緊馬肚,挺胸抬頭的看著他。
「出發吧。」沈提燈已經脫下了那一身天藍色的武夫袍,重新換回了湛藍色的飛魚服,頂著那張與沈蘊玉如出一轍的玉面,道。
他離開沈府前,他的父母還在江南,所以他便和沈府書房門口的兩顆老樹道:「提燈先行一步。」
我父,我母,且佑我一路順風。
讓我去瞧瞧這大奉山河,到底是律法做主,還是那群只會食民脂民膏的廢物做主!
少年人滿腔熱血,一身傲骨,縱馬踏上了新征程。
對沈提燈來說,京城以外的世界,一切都是未知的,因此,也一切都是有趣的,不管是什麼樣的,他都要來見一見。
彼時正是大奉十八年的初春,夜深霜重中,這時的沈蘊玉和石清蓮在江南處做客查案,他們忙碌起來的時候,偶爾會想一想自家的孩子在做什麼。
這時候,京城的信還沒有落到江南里來,沈蘊玉和石清蓮在江南水中飄蕩,還不知道,他們家的小提燈已經縱馬出京城,自己奔赴百里去查案呢。
若是他們知道了,說不定還要感嘆一句: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天上的明月高懸,照著整個大奉,照著繁華熱鬧的京城,照著混亂無序的西疆,照著春綠水暖的江南,照著浪潮翻湧的東津,照著廣袤無垠的北漠,照著這世間萬物,照著世上的每一個人。
誰能沒見過月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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