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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月知道,她今日不跪這一次,這件事就過不去,石清蓮要一直拿著這件事來壓著她,而她那個愚蠢的哥哥,早已被石清蓮給哄騙的找不到北了,完全不相信她這個親妹妹說的話。
她不能再和哥哥犟下去了,她這雙腿再跪就廢了,她想報仇,也得先從祠堂出來再說。
「都是自家姐妹,何須如此。」石清蓮語氣輕柔,但她依舊在案前寫東西,沒有起身去阻止江逾月的動作。
江逾月的身子漸漸矮下去,她的目光所及之處,石清蓮便是那樣高高在上的,面帶笑容的望著她。
憤怒與屈辱在心胸里叫囂,江逾月眼底里都晃著淚,膝蓋跪在地上的時候,江逾月語句中都
帶著哭腔,一字一停頓、一顫一吸氣的道:「請嫂嫂原諒逾月。」
夜色微涼,北典府司內。
錦衣衛小旗接到錦衣校尉的消息,轉而進了北典府司,走過檐下長廊,走進司內,一進門便看見他們指揮使正站在案前提筆。
殿內背陰,常年濕冷昏暗,白日裡也要點著燈,黑日裡更是昏暗,燭火在指揮使正紅色綢袍上一照,如同流水般閃過一絲泠光,順著提筆游的手向上看,是沈蘊玉寒冽鋒銳的臉。
他本就生的冷,此時一半身子匿於昏暗中,半邊燭光下明滅昏暗,不知道在想什麼,眉宇中又突生出兩分陰戾來,叫人不大敢接近。
沈蘊玉其實生的不錯,只是這性子叫人怵得慌,跟他越久,他手底下的人越不敢越他的規矩。
「何事?」看見小旗進來,沈蘊玉未抬頭,只是眺了一眼小旗。
若沒有重要的事,小旗是不敢在他處理公務的時候進來的。
小旗瞧見他時自是一臉恭敬,垂著眸說道:「回指揮使的話,負責監視江夫人的校尉今日來稟,說是今日江夫人去了外京的一處甜水巷,給巷中一戶受了難的人家送了銀子,言明是仰慕他人詩詞,校尉已將此處也監察起了。」
錦衣衛監察人,十二個時辰都輪班來,打從假山那一日之後,石清蓮的所有行動皆在掌控中。
沈蘊玉放下手中的狼毫,點頭,並未將這種小事放在心上,而是問道:「她院中可掛燈?」
「未曾。」小旗搖頭。
沈蘊玉拿起紙張的手微微停滯,復而繼續收起,放進錦衣衛專用的鴉青色信筒中,走到一旁掛著的鳥籠子前,放入了信鴿的腿中筒。
「大人,那位江夫人可有什麼不同之處,要如此謹慎對待?」小旗一時沒忍住,低聲問道。
他跟了大人這麼久,跟蹤過的朝廷官員不下數百人,但是跟蹤一個婦人還是第一次。
沈蘊玉當時正在放飛信鴿,聽到這句話,回過頭來涼涼的凝望小旗。
他沒說話,甚至姿態都如往常一般,但那目光落到小旗身上的時候,小旗心裡一沉後背一寒,一股冷汗便浸在了腰背間,果不其然,下一瞬,他便聽見沈蘊玉道:「上司下命,勿問勿
探,責十鞭,自己出去領罰。」
錦衣衛低頭行禮,不敢再放肆,轉身出了殿內,跪在練武場上自請領罰。
他們錦衣衛中都是一群血氣方剛的男子,日日遊走在生死邊緣,難免會有一時衝動,故而需要重刑壓迫,叫他們心生敬畏,不敢違背司規,因此,每每有人受罰,都會脫下外袍,於練武場公開領罰,周遭都是看著的錦衣衛。
十鞭子抽下去,足夠抽的人皮開肉綻,小旗領罰的時候,北典府司內有一個小密探過來稟報,不知說了什麼,由另一個錦衣衛小旗將這消息遞入給了沈蘊玉所在的司內。
只有一句話。
「康安帝姬金蟬脫殼,推心腹頂死,聖上召您入宮。」
待到小旗領完罰,咬著牙站起來的時候,沈蘊玉已經重新穿戴上了錦衣衛的麟甲飛袍,腰跨佩刀走出了北典府司錦衣衛所。
宮中,康安帝姬所在的鳳回殿裡一片「熱鬧」。
鳳回殿極為寬敞,頭頂是金瓦碧檐,入目是朱牆遊廊畫壁浮雕,檐下掛燈,映亮整條宮道,地上是邊縫整齊的大塊青岡岩,院中栽種的是大朵大朵的艷色刺薔薇,月光一落,紅的刺目。
但也紅不過殿內的血。
鳳回殿內,康安帝姬挺直了脊樑,端端正正的坐在殿內的鎏金碧玉高椅上,一張銀盤面繃的緊緊地,她的手掌握成拳,藏匿於袖中,上挑柳葉眼死死地瞪著、盯著她的殿內的地面上。
她喜好波斯地毯,她的殿內便鋪滿了厚厚的波斯地毯,一腳踩上去蓬軟舒適,而此時,她的地毯被鮮血浸透了,變的濕噠噠的,此時再一腳踩上去,便有紅到發黑髮亮的血跡從地毯中翻湧出來,黏膩冰冷的沾濕在腳底。
她的目光緩緩地向前挪動,看向殿內躺著的一排人。
足足十四個。
最長的跟了她十三年,最短的跟了她五年,有在京城收的,有在江南收的,都沾手了她在江南貪污受賄的事情。
她為了摘出自己的罪責,把她們都推出來擋死,而順德帝,她那位胞弟也毫不客氣,將她們每個人都直接在她的殿內斬首。
十四具屍體的血有多少?康安帝姬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整個殿內的地毯都被浸透了。
她甚至不敢踩下腳。
她把所有人都趕出去,雙目空洞的坐著,望著那十四個人,只覺得心口憤怒與恐慌交織,不斷地扭曲,糾纏,各種陰暗的心思都在蔓延,手腳卻越發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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