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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戎鈴枝也就放心下來。
往後幾日,他也不再執著於這些傷痛悲哀,只一心一意地將精力放在了修煉上,每日盲著眼也不忘練幾個小時的劍。
他居住的地方很僻靜,鮮有人經過。院子雖然不小,但經過他不斷的摸索下,也能夠循著記憶完整地走上一圈。
雖然看不見東西,他卻還是願意跳上樹枝,感知陽光與風,感知鼻間縈繞的清香。
在這期間,他隨江瑜去了一趟山海。
那是藏在群山間的秘境,上古的神獸皆聚集於那,林間有細碎的陽光落下,呦呦鹿鳴,鳥語花香。
在那裡,戎鈴枝終於見到了陸殿青。
他雖然看不見,卻還是對著空寂的黑暗,勉強彎唇笑了一下,忐忑地叫了聲:「陸哥。」
「嗯。」
是沒什麼語氣、情緒的回應。
他看不見陸殿青的神色,卻隱約感知到他低落收斂的情緒。他再不像從前那樣樂觀不羈,待人處事總是笑眯眯的。
而像是一潭死水,裡面充斥著無盡的漠然與冷淡。
陸殿青將芙蕖他們的屍體安置在一個千年冰窟中,他帶著戎鈴枝去了那裡。
卻沒有留下來,而是在離開前說了一句:「鈴枝,我選擇相信你,你一定要兌現自己的諾言。」
戎鈴枝以為他說的是復活芙蕖的事情,微微怔愣後,他無奈道:「陸哥,封眠已經吃下了忘情丹,我們已經是陌生人了。從此以後,再也沒人能擾亂他的道心了。我相信,不日他便可飛升為神,到時他你去求他,他一定會答應的。」
不知為何,陸殿青卻並沒有回應。
空寂無人的冰窟中,只剩下戎鈴枝一人的呼吸中。
他摸索著,小心翼翼地坐在芙蕖的冰床前,無比認真地說了一句:「就算他宋漫心是神,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師姐,再等一等我。」
……
日子一天天過去,戎鈴枝似乎已經漸漸熟悉了這種黑暗。
他發現,其實眼盲更有助於集中精神在修煉上,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他的修為又上了一個階段。
他還不到十九歲,卻已經突破了大多修士半生無法突破的瓶頸,來到了大乘期。
但是再往後的路,卻無法參透了。要麼魔氣如死水平靜,要麼便會到處亂竄,根本無法控制。
戎鈴枝去請教江棄,對方卻表示他的修為也只是在大乘階段,任他如何嘗試都無法突破。
事實上,自從天梯陷落後的一萬年,大乘這個階段便如噩夢一般纏繞著所有的修士,似乎這便是他們的頂峰,無論天賦如何,都無法再進一步。
古往今來,也只有寥寥幾個太虛劍意的修士到了渡劫期,例如封眠。但大多都死在了飛升的天劫上。
戎鈴枝若有所思地回去了,也沒再糾結此事。
他開始花更多的時間在日常生活上,閒暇時會摸索著給那幾盆花澆澆水。有時無聊了便會爬上那棵樹,登高眺遠。
雖然他什麼也看不到,但似乎這樣也是開心的。
不知為何,他心裡總有一種錯覺,像是有人陪伴在他身側一樣。但他喊了又喊,也偶爾只有鳥聲回應。
他便只當是自己的錯覺了。
秋去冬來,天氣越來越冷,他穿的也越來越多。
直到第一場初雪落下時,戎鈴枝穿著雪白的裡衣,赤著腳便跑了出來。
踩在冰冷的雪地里,涼涼的雪花落在臉頰上時,才方覺自己活了過來。
他像個小瘋子一樣,撲倒在雪地里,用凍得通紅的手指在地上胡亂地寫了「封眠」兩個字,然後又將那兩個字捏成雪團抱在懷裡,笑著說:「這樣也算一起看過雪了吧。」
「我以前聽人說話,兩個人如果一起淋過雪,就可以白頭偕老了。道君,我想清楚了,只要我們都活著,又有什麼可怕的呢?等我們都成了神,復活師姐他們,殺了宋漫心報仇,到時一切都能重新來過的。」
「就算你不記得了,我也還記得啊。等我死皮賴臉地纏上你後,我就和你講我們以前的事,講你有多麼多麼愛我。」
「一切都還有餘地的。反正道君你冷冰冰的,肯定沒有神仙喜歡。」戎鈴枝笑著笑著,卻又有淚落在雪地上。
他在冰冷的雪地上反覆地劃著名那幾個字,然後說:「道君,等著我,我不會放棄的。」
恍然間,風雪似乎在此刻停止了,他感覺自己被罩在一件溫暖的衣裳里,被捂得嚴嚴實實的,被緊緊地摟在懷中。
鼻尖縈繞著若有若無的烏木檀香,熟悉得令他紅了眼眶。
少年小心翼翼地問出那句:「封眠,是你嗎?」
良久的沉默。
換來的卻是江棄低低的回應:「鈴枝是我,你這樣會生病的。」
希望再次落空,戎鈴枝攥緊了手中的衣裳,含著哭腔說了句:「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有些難過。」
像是有什麼快要逼近了一樣。
讓他惴惴不安。
「我今日請了碧水原的名醫,今天便可幫你治好眼睛,走吧。」
江棄掀起那件衣服,將他扶了起來,牽著他的手慢慢地回到了屋子裡。
竹門合上,只見滿地晶瑩的雪地間,正立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
他穿著素白的道袍,面容清冷俊美,卻有一頭銀色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