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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七歲那年,他在漫天黃沙里,親眼目睹生母死於那一箭,他便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害怕生死了。
征戰這些年,西北軍營里死於戰爭之人無數,有與他關系密切,止於死去那一年的;也有今日同他打了照面,翌日便成亡魂的;更有四暗衛中的南風,為斬斷敵方精銳自毀而亡。
他慣看這些,是一早便知,入了軍營生死便不再由著自己,所以他無謂悲慟。哪怕有一日,殉身者是他自己,他亦坦然接受。在西北軍營里,每位士兵都有留下自己的遺書,獨獨他的遺書是一片空白。
如今他問著自己,若有一日,死的人是喬時憐,他還能持有以往那樣冷情無謂的心性嗎?
他想起那時在九暮山南崖,他從刺客手下救出喬時憐後,沒對蒙在衣袍里略有抗議的喬時憐說,其實當時他俯身抱起她,幾乎是出自本能。
他很想確認她活著。
這樣的確認,用眼看,用耳聽,都不及將她擁入懷裡真實,就像那日在落霞山回程的馬車裡一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無意識揪著他肩處衣衫的小動作,還有…她會因此同他碎碎念的吵鬧聲。
屋外雪愈重,折枝聲不歇。
蘇涿光驀地明徹,自己這些年不怕生死,是因為未再擁有什麼。
自母親之死,他抗拒著世間萬物,漠視一切。
他幸而從人間霜雪得來一盞燈,他便註定會害怕這盞燈被風雪澆滅。
思及此,蘇涿光目光越發凜然。
他會在離京前,把她的一切皆安置妥當。
第46章 46 、喜歡(修)
京中雪霽時, 宮裡迎來了年尾宴。
是日,神宵絳闕,階柳庭花下, 數道身形緩步其間,不時傳來柔聲細言, 抖落枝間殘雪。
衣香鬢影里,被簇擁的喬時憐從容應著各人, 其身側周姝摟著她的胳膊, 於一眾女眷里笑語聲漸。
她不時仍有幾分怔神。
不知為何,喬時憐覺得近日蘇涿光很是繁忙,連著下朝回府的時辰亦愈晚。只是她糾結著心中疑惑不得解,未過多留意。
及女眷們散去,喬時憐問周姝:「阿姝,你可知怎樣才算喜歡?」
周姝沉思半刻, 「興許就是…瞧著那枝頭的雪, 既想把它擁入懷裡,又怕它快消融了。簡而言之,就是你想要他, 又怕失去他。」
她亦是不懂情之一字,奈何家中有個多情的二哥,始才從他嘴裡撬出點東西來。
聞言,喬時憐喃喃重複著:「想要他, 又怕失去他……」
這麼想來, 她確實想要他。
她想要在天地浮沉里牢牢抓緊他, 想要切實感受他的存在, 想要他的回應。
可她也怕失去他。會怕他不再喜歡她,會怕他死, 更怕他棄她而去。
她好像真的是喜歡他的。
少頃,周姝低聲在她耳畔道:「時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喬時憐回過神,「是關於你和太子的進展嗎?」
周姝眸光微漾,「昨日我照著你給我的密箋,去落霞山的碧靈池閒晃,果然遇著了太子。卻不想太子為摘得難見的寒蓮,失足跌入了池中,恰逢他所著衣衫煩瑣,落水時纏住了腳,被我救了起來。」
喬時憐知,前世秦朔便為她摘蓮不慎落水。那時是因他欲與她說情話,又知她面薄,就屏退了左右,始才有如此狼狽一幕。至於這一世為何亦如此,她便不得而知了。
周姝續道:「因是救命之恩,太子如何也得答謝我一番。方才皇后娘娘的女官還來找我,說宴後想見我呢。」
喬時憐不禁為之生喜,如此看來,周姝之事十拿九穩,所欠缺的,唯剩一個良好的時機,待賜婚的聖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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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一隅,冷松深青處,蘇涿光負手而立。
蘇涿光瞥了眼從廊下步來的季琛,後者面帶郁色,神情萎靡。季琛不時抬手揉著後頸,似是沒能睡好。
蘇涿光問季琛:「玉佩呢?」
依他對季琛的了解,季琛於正事上向來雷厲風行,從不拖沓。太子近來未得任何動靜,應是季琛在呈交玉佩上出了問題。
季琛凝了面色,他往前稍稍傾首,對蘇涿光低聲道:「我正要跟你說此事呢,玉佩不見了。」
蘇涿光漫不經心地道:「被你吃了?」
季琛白了蘇涿光一眼,「浮白,你安慰我兩句會死嗎?」
蘇涿光面不改色,「哦,你堂堂季懷安,也有失手的時候。」
季琛:「……」
「這事沒法聊了!」
這蘇浮白怎麼還記仇著上次中秋宴賞會裡,他指其調侃言「堂堂蘇少將軍」這句式?如今這迴旋鏢扎至自己身上,季琛只恨自己那時非要同蘇浮白逞言。
蘇涿光見季琛氣得欲走,始才挑起話茬:「怎麼丟的?」
季琛愁眉不展:「我要是知道,我用得著鬱悶?」
「近日我定是觸了霉頭。前些時日好端端的走在皇宮裡,被昭月公主侍衛套著麻袋一悶棍打暈,我到現在頭和脖子還疼,做起事也總覺得反應遲鈍。連御史台的人近來都誇我,和藹可親。」
季琛一連告假了好幾日,此後回御史台,便得來了同僚如此評價,他更為愁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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