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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深秋,夜寒凍髓。
為防驚擾到方家的人,此前喬時憐是被西風輕功帶至此地的,故而未備有馬車。眼下蘇涿光也沒有用輕功抱她回將軍府的打算,他兀自牽著她,漫步於四下無人的長街。
唯有檐角燈火稀稀落落,掠著二人影子。
月色長留處,蘇涿光呵了口冷氣,瞄了眼一路上沉默不語的喬時憐,「還冷麼?」
喬時憐搖了搖頭。只是面上淚痕未乾,風吹得有些涼,他這般說著,她便抬起另只空閒的手抹了抹臉。
旋即蘇涿光頓住了步,一併止了她的步伐,他側過身為她拭淚,那指腹溫熱輕緩,摩挲得她很癢。
「為什麼見到我會哭?」蘇涿光問。
甚至是見到他後害怕,但他不確定這害怕是否源於他,他便沒深問。
喬時憐躊躇半晌,始才敢正眼望向他,「…我怕被你見到我這樣子,心生嫌惡。」
蘇涿光皺起眉:「報仇的樣子?」
他還真沒有想過,他會為她這番模樣生出別的什麼想法。在他看來,方杳杳如此待她,她做出再瘋狂的報復之舉,也是方杳杳應得的。
喬時憐囁嚅著將近無聲,「嗯。」
蘇涿光沉吟半刻,「那我問你,若那時在九暮山南崖,我沒用衣袍遮去你眼睛,你見了我殺人,會對我心生嫌惡嗎?」
喬時憐定然答道:「不會。」
蘇涿光續言:「那我的答案亦是如此。」
卻聽她悶聲道:「這不一樣。」
蘇涿光不解,「有何不一樣?」
喬時憐挼搓著衣角,斂下眼,「我認識你之前,就知道你是西北軍營主帥,是功名赫赫的少將軍,浴血殺敵再正常不過。所以我見你殺人…也不會覺得意外。」
聞及此,蘇涿光照著她的話說了去,「我的夫人被人欺負險些丟了命,她讓惡人得以報應,我也不會覺得意外。」
喬時憐怔住了,她抬起頭定定望著他,難以置信,「真的嗎?」
他真的願意接納她的陰暗面嗎?哪怕與當初他所喜歡的喬時憐相悖,他也願意嗎?
蘇涿光頷首:「真的。」
話音方落,他覺著指尖又拂落了點點濕意。
他掠過那眼尾處的潸然:「怎麼又哭了?」
喬時憐上前抱住了他,「蘇涿光,你真好。」
發自內心,感動至深。不管她做什麼,是什麼模樣,他都願意向她伸出手。
她埋頭在他懷裡,帶著鼻音:「我差點以為…」
蘇涿光問道:「以為什麼?」
以為他要厭棄她了。
所幸他沒有,還來帶她回家。
喬時憐把他抱得愈緊,「沒什麼,都過去了。」
她能把握住的,只有當下。
-
涼露滿夜,窗盞如豆。
將軍府,臥房內,蘇涿光躺在榻上,出神地望著懷裡已熟睡的喬時憐。
他發覺,如今喬時憐對他越來越依賴。
或是因為她內心極其敏感,脆弱,患得患失。
從一開始,她在落霞山別院求助他時,他都還未察覺。那會兒她雖膽怯,但還帶著想為了活命,懼死而求生的慾念。此後更是對他所道之言理解偏差,膽大到敢親他。
若非要提及變化,則是在九暮山林獵遇刺一事。但她在此事的變化並非來源遇險,彼時她甚至為了護住周姝,敢豁出自己的命去換周姝的命。這其間源頭,應是出自獵場關於她的謠言四起,喬家與太子的反應。
他們皆想棄她。
就連喬相也自認,此事成了喬時憐與喬家之間橫亘的刺。拔不掉,碰不得,無聲無息,摧折著她的心。
蘇涿光原本以為,在喬時憐嫁給他入將軍府後,她便能脫離那些讓她不快的人和事,心情自然會好些。
卻不想如今愈發嚴重。
他看得出,沒了生命威脅後的喬時憐,陷入了一種時刻瀕危的困境。她的思緒不再停留於想要活命,而是在不斷重複她口中的噩夢,日日上演,反覆提醒著自己,她會有一朝被拋棄,眼前再好的光景盡會成幻影。
她不安,時時害怕著噩夢重臨。
蘇涿光無形間成了她唯一能落實之處,像是不會鳧水的她,慌忙在水中抓住的一根浮木。蘇涿光毫不懷疑,若他這根浮木忽然離她而去,她便會自溺於水中,連一絲掙扎都不願。
其實依賴於他並非壞事,他也願意成為她能抓緊的浮木。可比起這樣時時懸於深潭,心難安的境地,他更想讓她從這困境裡脫身出來。
微不可聞的嘆息聲而起。
蘇涿光撫著她的面龐,明顯察覺,即便處於熟睡,她仍無意識地往他懷裡鑽。
難以想像,若屆時他離開,徒留喬時憐一人,她會如何。
第44章 44 、偶遇(修)
是日, 天欲雪,薄霧迷濛,遠山明滅。
「時憐, 瞧瞧這個,正襯你。」
京中某商鋪處, 周姝嫣然笑著,從琳琅中挑得一朱紅耳墜, 在喬時憐鬢邊比劃著名。
此間愈冷, 周姝見得喬時憐已是裹著絨襖,加之天光晦暗,更顯其膚上無甚血色。故她知喬時憐平日喜著淺淡素雅的配飾,亦挑了這朱紅與之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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