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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廷站在馬車旁,指點著景年從矮櫃裡取出一條毯子。
「明日我讓御膳房煮鍋子,菌湯鍋,涮些豆腐、菘菜,倒也能吃一口鮮。」
這可真是投其所好了,景年一聽,明明剛吃飽,竟又生出幾分饞意。
天冷的時候,最適合吃鍋子啦!
景年扒在車門上,興致勃勃提議:「將蘿蔔切成稍厚的薄片,多煮一會兒,鮮美極了,還有芽菜,涮鍋也好吃的。」
宗廷說:「放心,都有。」
景年越發意動:「我明日一定來!」
「嗯,等你。」
懷著對明日約定的期待,景年歡歡喜喜往自家趕。
馬車裡頭雖然染著火籠,臨走時宗廷還塞了個手爐在他懷裡,但到底不如宮殿裡頭暖和。
好在身上的披風厚實擋風,蓋在膝上的毯子也十分柔軟溫暖。
奔波了一個月,吃盡風霜,也就今日,終於舒坦了。
路上景年心情也很輕鬆,起初還擔心兄長急著召他入京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但是方才與阿廷相處,沒聽他提起說他家中有什麼事,提及他兄長,也很正常的語氣口吻,也就是說,最起碼他阿兄自己沒問題。
兄長是家裡的定海神針,他沒事,景年就安心了。
況且,阿廷都當皇帝了,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呢?
懷著這樣的心態,景年一路上心情都很放鬆,直到他看見坐在屋裡,冷著臉等他回家的兄長。
景年臉上的笑立刻收斂大半,束手立在兄長面前,遲疑著叫了一聲「阿兄」。
陸景堂的目光在景年身上重重掃過,趕了一個月的路,身上一點兒風塵氣都無,沒有一絲雜色的雪狐斗篷,嶄新的衣裳鞋履,手裡的鎏金手爐……
這所有的東西,都不可能是趕路時穿戴的,也不該這麼新,分明就是剛換上的。
頭上沒戴發冠,頭髮松鬆散散用一條髮帶束著,顯然方才洗過。
以陸景堂對他幼弟的了解,如果有機會洗頭,絕不會不洗澡,瞧他進屋時候那一臉愜意的模樣,指不定還快快活活泡了個澡。
而且仔細一瞧,那看似普通的髮帶,還是青絲錦織就。
這是雲州特產,一種變異桑蠶,吐出來的絲天然就是極好看的青色。
只是這種青絲蠶數量稀少且不易養活,青絲錦產量極其稀少,進貢宮中,也只夠一人份例。
以往昭明帝還在位的時候,也就是皇后和雲貴妃,能得幾個青絲錦的帕子,做衣裳都嫌不夠。
現在,這千金難求的錦緞,束在了他幼弟發間。
陸景堂覺得自己頭更疼了。
他一言不發,景年被沉重的氣氛壓得有些心慌,偷偷朝站在一旁的三郎投去求救的眼神。
三郎搖搖頭,擠眉弄眼地跟他暗示,自己也一無所知。
他看著堂弟坐著新帝的馬車進了宮,自己跑回來報信,結果堂兄聽完便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別說景年了,他當時都虛得慌。
後來陸景堂又詳細詢問了他們遇見宗廷之後發生的事,三郎一問三不知,他都沒敢上馬車,一直在外頭騎馬,哪曉得馬車裡頭發生了什麼。
陸景堂問起,他只能絞盡腦汁,把最開始見到的馬車裡的那一幕掰碎了描述一遍,要不是畫技不行,恨不能給陸景堂畫一遍。
他見堂兄表情沉重,還以為他是擔心堂弟在新帝面前失了進退,得罪皇上,還安慰他來著。
他說,一看皇上就是念舊情的人,又是出城來迎,又是給親自給年哥兒擦手,顯然重視年哥兒得很,即便說了兩句冒犯的話,也定不會怪罪的。
他大概真不適合安慰人,說完陸景堂臉色更難看了,嚇得三郎連忙閉上嘴巴。
後來左等右等,不見景年回來,陸景堂倒沒有發脾氣,但家裡那個氣氛,壓抑得三郎心慌,晚飯都少吃了一碗。
他給了景年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緊閉嘴巴,不敢吱聲。
景年也開始慌了,又喊了一聲:「阿兄……」
「嗯。」
陸景堂終於應聲了。
景年不自在地挪了小半步,先承認錯誤:「阿兄,是我回來晚了,我應該先回家的,我是在……」
陸景堂突然抬手:「三郎,你先回去。」
第408章
「欸!」
三郎應了一聲,「二兄,我先回院兒睡覺了,跑了一整日,早困了。」
陸景堂揮了揮手,三郎立刻頭也不回地跑了。
景年眼睜睜看著堂兄棄他而去,心頭髮涼。
阿兄這是要罰他,所以把人都攆走,給他留點兒臉面嗎?畢竟他都是加了冠的成年郎君了。
可是三郎也不是外人,難道……難道要杖臀?
景年被自己的腦補嚇得臉色一陣青白,橫豎也沒外人了,往兄長面前一撲:「阿兄,我知道錯了,換個懲罰吧!」
陸景堂:「……?」
什麼懲罰?他方才說話了嗎?
「你先起來。」他拽了景年一下。
「我不。」景年抱著兄長的腰——他小時候幹這種事,只能抱大腿,死活不起
「阿兄我才剛回來,等……等我下次犯錯,攢著一起罰行不行?」
在外已經是沉穩有度處事周全的郎君,在兄長和好友面前,撒嬌耍混信手拈來,也不曉得誰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