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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擱下筆,默讀了一遍剛寫好的功課,自覺還算滿意,收攏書案上的東西。
院外的鳥鳴聲又大了起來,透著幾分急促。
小郎手上動作加快幾分,推門出去,廊下坐在一處縫製繡品的母女兩個,聞聲抬頭。
「阿娘,大姐姐……」
年輕些的女娘約莫二十來歲,笑著招手:「年哥兒,來。」
小郎——也就是如今已八歲的景年,快步走到陸萍面前,陸萍給他整了整捲起的衣袖,見幼弟面上染了幾分焦急,不由笑道:「正跟阿娘說,你呀,聽了這屋外唧唧鳥叫,怕是坐不住了。」
景年忍不住反駁:「才沒有,我做完功課才出來的。」
「好好,我們年哥兒最勤奮。」
陸楊氏生活如意,本就是和緩性子,如今更是連氣都不怎麼生了,誰她都說好,臉上時常帶著笑,看著竟比來京之前還年輕些了。
景年小臉微紅,他……他不算特別勤奮啦,最起碼跟阿兄沒得比。
院外鳥叫聲又起,急促得都快破音了,陸萍好笑道:「去玩兒吧,記得早些回來。」
「欸!」
景年清脆應了一聲,跑回自己房間,將腳上在家穿的軟面青絲履換成一雙硬皮靴子,這才踩著新換的鞋,噔噔噔往外跑。
另一間房裡頭,窗戶從里推開,已經長成俏麗少女的陸蓉探出頭,滿眼欣羨地看著弟弟跑出去的背影。
「阿蓉,看累了就歇歇吧。」陸楊氏溫和地說。
陸蓉苦著臉:「我不累……」
比起跟阿娘阿姐一起做女紅,她寧願看帳薄。
陸萍翻檢著絲線:「阿娘,她是也想出去耍呢。」
陸楊氏依舊是笑模樣,說話柔聲細語:「阿蓉,你是個小女娘,哪能跟小郎君們一塊兒耍。」
陸蓉臉色更苦,不是她不願意跟小女娘一塊兒玩兒,她是不想跟她們討論胭脂水粉,女紅刺繡,還有一個勁兒跟她打聽她阿兄的。
還是五郎快活,蹴鞠走犬,多有意思啊!
她蹴鞠很厲害的,陳朔那個傻子就踢不過她。
之前阿兄帶她出去踏青也有意思,阿兄還教她騎馬呢。
陸楊氏輕輕嘆了口氣,這孩子,十五歲的小女娘,在他們鄉下,都該說親了。
現下卻還跟年哥兒一樣,老想著玩兒。
可是在京里,十五六歲成親不嫌早,十七八嫁人也不嫌晚,有那心疼女兒的人家,往往會多留女兒兩年。
聽二郎說,太早嫁人的小女娘身子沒長好,生孩子的時候容易難產。
陸楊氏便不敢催了,晚些就晚些吧,人家大戶人家都把女兒留到十七八,肯定比她想得周全。
不過即便如此,十五六的小女娘,總不好再整日蹦蹦跳跳。
她家阿蓉手笨,女紅不行,好在二郎請了女先生,教她們旁的。
萍娘學了畫畫,畫的繡樣子漂亮靈動極了,阿蓉畫畫不成,學會管帳,倒也算門手藝。
陸楊氏現在心寬,事事順意,遇到點兒煩心事也往好處想。
方才發愁兒閨女不穩重,再一想她這活潑性子,嫁了人不怕忍氣吞聲受人欺負,陸楊氏心裡頭又順暢了。
「你伯娘發了帖子,邀咱們三日後去她家中赴宴,到時候阿娘帶你出去鬆快鬆快。」陸楊氏安撫道。
在陸滿倉這一脈,陸文元是老大,他們家是大房。
但京中陸文敬是陸氏嫡脈的二房,論起來算是景年他們的堂伯。
他們是血脈親人,京中只有他們兩房,自然是彼此照應,這幾年越走越近,時有聯絡。
雖然陸蓉不怎麼喜歡去堂伯家中,太拘束了,但能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便點點頭,回去繼續看她的帳薄子。
另一頭,景年一出院子,左右扭頭,便看見了縮在右側牆角下的兩個小郎。
一個圓胖些的半蹲在牆角,另一個騎在他肩上,捏著個竹哨,猛吹幾下,頓時發出奇怪的鳥鳴聲。
「好了沒啊!」被騎在下面的小郎喊了一聲。
「沒呢,你急什麼?」
「我要是在上頭,我也不急!」
景年忍俊不禁,走過去拍了拍小夥伴肩膀:「行了下來吧。」
他扶著上頭的小郎跳下地,圓胖男孩兒卸了勁兒,一屁股坐在地上,抹著汗珠子:「哎喲可累死我了。」
剛站穩的小郎比景年高大半個頭,瘦巴巴,聞言諷道:「還沒怎麼著就喊累,薛胖你待會兒別跟我們一隊,踢不了兩下就得癱了。」
薛胖委屈:「鞠球哪有你重。」
裡頭充的氣呢,哪像這個傢伙,看著瘦巴,重得要死。
「薛胖你——」
「好了好了。」
眼看著兩個小夥伴要打起來,景年連忙一手拽一個緩和氣氛。
這兩個都是他平時玩得來的小夥伴,圓胖的小郎姓薛,叫薛忠寶,高瘦的叫李士傑。
薛忠寶不光圓胖,個頭還高,只比李士傑矮一個腦蓋兒,只是因長得圓,就顯矮了。
他們三個景年最小,薛忠寶和李士傑同歲,一個比景年大一歲多,一個大兩歲。
兩人都是他家鄰居,一條街上住著。
薛忠寶家裡開米鋪的,還開了個酒館子,不是京城特別有名的那種,但也有兩道名菜,比較平價,生意還算興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