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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爹娘經不住大房夫妻苦苦哀求而心軟,商量著取一些錢先給陸景堂求醫,陸文達正滿心煩躁,抗拒不已卻找不到合適理由。
耳邊又響起小崽崽的哭聲,讓陸文達更加煩燥,怒道:「放五郎進來做什麼,哭哭啼啼的,二郎還沒死呢!」
景年讓他吼得一個哆嗦,驚恐地瞪大眼睛不敢吭聲,但他哭得太厲害,一時間收不住,猛地一嚇,打了個哭嗝。
陸文達不耐煩地揮手道:「趕緊送出去。」
陸楊氏心繫長子安危,生怕得罪了在家裡很有話語權的小叔子,影響公公婆婆的決定,慌忙走過去,抱起景年,將他帶到屋外。
景年伸著脖子往回看:「阿兄……」
「年哥兒莫怕,阿娘會給二郎找大夫來。」陸楊氏聲調很沉,語氣卻輕飄飄的,她有要救回長子的決心,卻沒有多少信心。
出了門來,家中其他人頓時一擁而上,跟陸楊氏詢問陸景堂的情況。
陸楊氏瞧見三郎在廊下探頭探腦,便將景年放下,壓著他肩膀往三郎那邊推了推:「年哥兒,你去跟三郎玩兒一會兒。」
三郎立即跑過來,牽住景年:「大伯娘,我會照看好五郎。」
陸楊氏勉強朝他露了個笑臉,排開其他人,扭身回了屋裡。
景年眼巴巴看著,房門關上了,看不著了。
他鼻子一酸,又想哭。
三郎想將景年拉到一邊說話,可景年正是傷心擔心的時候,硬是要盯著門口不肯動。
三郎心急如焚,二兄采的菌子有毒,他中毒了,那他呢?
他和五郎也吃了菌子啊!
景年哭著哭著,突然覺得脖子有點兒癢,他一邊哭一邊抓了抓脖子。
可是這癢意並沒有就此止住,越抓越癢。
三郎滿懷愁緒地抬起頭,還想再勸勸景年,入眼的卻是崽崽白嫩的脖頸間,突然冒出的一片紅疹。
「阿娘!」三郎腦瓜「嗡」得一聲,下意識嚎了一嗓子,直接喊破了音。
「嚎啥嚎,嚇死個人。」小劉氏罵罵咧咧走過來,待看到兩個孩子的狀況,頓時僵住了。
小的那個臉上還掛著淚,呆呆地抓著自己脖子,似乎別處也開始癢,他又著急地隔著衣袖抓撓手臂。
她家三郎傻站在一旁,表情驚恐,不知所措。
「夭壽啊……」小劉氏一個激靈,衝過來將三郎抱到一旁,哆哆嗦嗦地問:「三郎,你癢不癢,跟阿娘說,你癢不癢啊!」
二郎和蓉娘都說,那鍋菌子只有二郎一人吃過,小五郎沒吃菌子,怎會出疹子?
小劉氏想到方才趴在兄長懷裡痛哭的崽崽,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蔓延。
她不問還好,一問,三郎真覺得身上開始發癢了
「阿娘,我這裡癢。」三郎指著後腰的位置說。
夏天衣服單薄,就一件小褂,小劉氏慌忙解了他外裳,看見那片紅疹的瞬間,小劉氏眼前一黑。
「年哥兒!」陸蓉不知從哪鑽出來,看見幼弟慘狀,驚叫出聲,下意識靠近想安慰他。
「別碰他!」小劉氏一聲吼,嚇得陸蓉僵在原地。
小劉氏滿眼驚恐,喘著粗氣,對已經注意到他們的其他家人說:「快、快讓阿娘他們出來,這毒菌子生的疹子會傳染!」
屋裡,陸楊氏正對著公公婆婆還有小叔子感恩戴德。
因為沒有理由阻止爹娘掏錢,陸滿倉和陸楊氏也不可能真的一點兒努力都不做,看著孫子去死,最終還是同意給一點兒錢,讓陸文元帶陸景堂去醫館看病。
陸景堂躺在床上,聽著爹娘哭哭哀求,最後阿爺阿奶,才施捨般地出一點銅板,還再三表示,要讓他們一家人記住恩德,這可是陸文達趕考的錢!
還說若是他有幸活下來,一定要記得三叔的恩惠。
陸景堂面無表情,反正他是個病人,滿臉紅疹,不用苛責他的態度。
對於這個發展,他早有預料,起疹子而已,又不是立即要死了,總還是要掙扎一下。
礙於臉面,陸文達也不好意思攔著他看病。
不過等他去了醫館,大夫會告訴他們,這疹子宛如毒瘡,絕治不好了。
在夢裡,有兩個太醫都是這般診的,當然,誤診之後下場也很慘。
太醫院的太醫都能診錯,指望他們這偏遠小縣的大夫能治好他,幾乎不可能。
等他病得越來越重,阿爺阿奶定不會願意再掏錢給他治病,即便他們願意,陸文達也會想法子阻攔。
他阿娘拿不到錢,屆時再讓蓉娘尋機給阿娘敲敲邊鼓,提一提分家的事。
這是陸景堂的整個計劃,當然,分家必然會有許多困難。
阿爺阿奶不會願意,便是他們願意,陸文達也不會同意。
他這種人,最是利己,分了家,便得他自己獨自養家,不分,大房二房就得養著他們一家子,尤其是他和陸景賢兩個,陸田氏和陸芷好歹還做活呢。
到時就看他阿娘的了,陸景堂之所以對他阿娘這般有信心,是因為在那場夢裡,阿娘為了他能讀書,舉起柴刀差點兒抹了陸景賢脖子。
為此三房同他們結下仇,也就維持著面子情,後來他跟陸景賢各自入後,更是完全走上了對立面。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總之,陸景堂覺得,在夢裡,阿娘為了他的前途能豁出去,現實里,為了他的命,阿娘一樣也得豁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