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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騎著一頭毛驢,面帶微笑,悠然自得。
少年牽著驢走在前頭,路過景年家,腳步不停。
「等等。」老人突然喊了一聲,「這家,就這家,阿朔,你去敲門。」
少年不太願意:「外公,我們直接去陸家族學吧,這村里若是有向學之心的孩童,不都應該在學堂嗎?」
老人呵呵一笑:「你懂什麼,旁人教過的,我再教有什麼意思,我要找的,是那種璞玉。」
少年無聲翻了個白眼,想找聰慧的孩童,在京城,去江南,哪裡不比這窮鄉僻然的方便。
偏他外公脾氣怪,哪裡偏便往哪裡鑽,路過成寧縣的時候,聽人說這裡有個什麼陸家族學,非要來看看。
鄉下荒僻地方,他們兩個不認識路,外公還不願意找個嚮導,說什麼若是走錯道找不著,便是沒緣分。
行至半路竟下了大雪,他們只好就近找了個村落借宿。
這幾日在外公的授意下,少年阿朔沒少跟那個村子的孩童打交道,一次又一次被那些孩子的愚笨刷新認知。
錦衣玉食的少年郎,便是同外公出來遊學,平日也是住客棧吃酒樓,如何受過這種苦。
如今是恨不能馬上回京去,再不要跟外公在這鄉野之間找什麼璞玉了。
第319章
景年坐在小板凳上,膝蓋併攏,兩隻手撐著下巴,盯著咕嘟嘟煮著粥的瓦罐看。
陸蓉出門後,他眼珠子轉了轉,等了一會兒,阿姐沒回來。
崽崽一蹦而起,跑到陸蓉掃到角落的雪堆處,挖了一捧雪,凍得手涼也不想扔。
他想起前幾日阿兄給他用雪捏的那個小狗,挖了一坨雪,笨手笨腳想捏一個一樣的小狗出來。
他手小指頭短,捏的雪都是散的,好不容易團起來一個圓球球,還沒來得及放到地上,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崽崽一跳。
景年還以為是阿姐回來了,逮著他偷偷玩雪,手一松,剛團好的雪球摔在地上,雪沫四濺,摔了個粉碎。
崽崽一骨碌爬起來,跑回檐下,小板凳上板正正坐著,假裝無事發生。
從門縫裡目睹了一切的少年阿朔:「……」
因為家裡人只是暫時出去,都沒鎖門,院門只是虛掩著,留了條寬縫。
他收回視線,又敲了敲門。
景年這回終於發現回來的不是他阿姐了,扭頭盯著大門看了一會兒,猶豫片刻,啪嗒啪嗒往門前跑,準備看看是誰在敲門。
他方才跑去玩雪,不小心踩到了碎雪,半融的積雪粘在他鞋底,行至院裡一處積雪掃得不太乾淨的地方,景年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摔懵了。
阿朔:「……」
這一定不是外公要找的璞玉。
「阿朔,沒人嗎?」老人見外孫敲了兩次門也沒人應門,以為這家沒人在家。
「有。」阿朔說:「有個小孩兒,摔了一跤。」
老人一聽,忙道:「快看看那孩子摔得怎麼樣了。」
阿朔:「他自己爬起來了。」
景年癟著嘴,屁股好疼。
可是爹娘和阿兄阿姐都不在,他哭也沒人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硬是沒掉下來。
這回不敢跑了,慢吞吞走到大門口,崽崽躲在門口,奶聲問:「誰敲門?」
阿朔:「……我。」
「我?」景年一呆:「『我』是誰?」
老人已經從毛驢上下來,牽著毛驢走到門前,聞言笑道:「小娃兒,我們是過路人,來討碗水喝。」
崽崽年紀小,以往身邊從不離人,鄉下環境封閉,除了貨郎很少有外人,家裡人便忘了教他要防備敲門的陌生人。
聽說是討水喝,景年使勁推著半掩著的木門,將門推開一些。
門外的一老一少都不是兇惡相貌,恰恰相反,老人面目慈和,少年雖然冷著臉,但眉眼俊俏。
還不懂「人不可貌相」的景年,下意識將他們當成了好人。
「阿姐不讓我碰水壺。」景年怯怯道:「我喊阿姐回來,讓她給你們倒水喝。」
他曉得天冷要喝熱水的。
老人看見景年,眼前一亮。
他藉口要找個璞玉當自己的關門小弟子,帶著外孫天南海北的跑,其實主要目的是讓阿朔多見識一番風土人情。
他這個外孫,生於豪門長於錦繡,所見所聞,皆是富貴逼人。
因此他特意挑那些窮困的鄉縣,想讓阿朔看一看這個天下的百姓,到底是怎樣生活的。
只是沒想到,竟真碰見了這麼一個鍾靈毓秀的小童。
這孩子雖然穿著打扮十分土氣,但外貌實在出挑,精緻如天上仙童,眉眼靈氣四溢。
老人有心想跟景年多說幾句,於是道:「不必著急,我們在此稍待片刻便是。」
小孩子不懂客套話,人家說等等沒關係,他就不著急喊阿姐回來了。
正好一人待在家裡無聊,景年以往沒怎麼跟陌生人打過交道,這位老爺爺慈眉善目,說話也和氣,景年很願意同他交流。
老人哄著景年說了幾句話,見他口齒伶俐,思維清晰,話語也活潑有趣,對景年越發感興趣。
景年沒防備心,三兩下便讓人家哄得把自家情況全交代了出去,若是讓陸景堂看見,定會後悔沒好好教教他。
他說著話,眼睛忍不住往老人身後的毛驢身上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