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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他也到了說親的年紀,據說那段時日,媒婆幾乎踏破了家中的門檻。
可惜陸文達很快在隨後的府試中折戟,爾後又考了幾回,皆是縣試易過,府試難成。
一直到長子陸景賢三歲那年,也就是十年前,陸文達一口氣通過了縣試、府試,自謂積累多年,一飛沖天。
自信滿滿拿著家中給他湊的盤纏去考院試,又沒考過。
好在過了縣試府試,便成了童生,往後可以直接參加院試,不用再一回一回的考縣試和府試。
院試三年兩回,十年來,陸文達又考了五次,次次未中。
今年八月,又開縣試,陸文達早早便準備起來。
年初,他同陸家二老說,縣學裡的秀才老爺們,舉辦了一個文會,與會諸人,皆是文采斐然之輩。
陸文達說,若他能加入那個文會,多受受秀才公們文采薰陶,也能從他們處,學到許多科考秘典,此次院試必中。
顯然,陸文達是想去參加這個文會,但他沒那個資格,憑他自己,是進不去的。
陸家二老以為是需要錢,本想在找另外兩個兒子擠一擠,給陸文達湊夠了錢,送他去參加什麼文會。
可陸文達說,有錢還不夠。
那要什麼?
要一個容貌秀美,性格溫順嫻靜的小娘。
景年的長姐,陸家的大娘陸萍,便這麼被嫁了出去。
陸萍是九月的生辰,三月出嫁那會兒,未滿十五,笄禮未行。
陸楊氏原本打算等長女及笄後再為她相看,她想為長女相一個性格踏實溫和的男子,護她敬她,不讓她嫁去受苦。
還未等她行動,陸萍的婚事便在陸文達的慫恿撮合下,被陸家二老許了出去。
陸文達說,韓大人是縣學教諭,家境殷實,萍娘嫁去,只有享福的份兒。
他還說,萍娘未來的婆婆,與縣令大人有親,萍娘嫁去,他們家同縣令大人也便有了聯繫。
如他所言,陸萍能嫁過去,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陸楊氏私下同丈夫哭罵:「這般好事,怎地不讓芷娘去。」
她性格溫軟,說人壞話都會面紅,提及侄女,顯是氣極怒極。
陸文元吶吶:「芷娘年幼,未到出閣年紀,況長幼有序……」
「呸!」陸楊氏哭道:「只差歲余,怎就不能嫁?若不是韓老爺家的公子是個傻子,哪輪得到我萍娘!」
她是性子軟,不是傻。
小叔子是什麼樣人,這些年早已看透,若不是有她萍娘,或許他真會把芷娘,甚至二房的芳娘嫁出去。
而做過預知夢的陸景堂,甚至比父母知曉的情況更多一些。
所謂的與縣令有親,不過是韓教諭的妻子,是縣尊繼妻的庶妹,當年本是送去與縣尊做妾,後來不知怎地,又嫁與了韓教諭。
他們家少郎君,不光是腦中有疾,還不能生育。
萍娘剛嫁過去的頭兩年還好,她性格同阿娘相似,溫軟嫻靜,又自小照顧弟妹,將夫郎當幼童哄著,日子倒還過得去。
後來……
陸景堂閉了閉眼,不願再想。
預知夢還是來得晚了些,否則他無論如何也要毀了長姐的這次婚事,不讓她嫁過去。
不過人要知足,好歹救下了小五郎。
長姐現如今還算安全,等他再強大一些……
但這都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要趕緊分家。
去山上還有回來的路上,陸景堂一直在考慮他們一家,該何去何從。
多弄些吃的填肚子是必須的,最當緊也最重要的,卻是分家。
現在正是非常好的一個時機,全家都以為三叔這次必會高中,他中了秀才,全家都跟著享福。
此時提分家,二老只會覺得他們太傻,有福不會享,都奉獻了那麼些年,眼看收穫的日子來臨,竟然要分家。
若是態度堅決些,再……再想些別的法子,成功的可能性極高。
錯過了現在,後面再提分家,阿爺和阿奶絕不會同意。
但恐怕全家,不、全天下只有他一人知曉,三叔這次不可能考中。
不是他學識不夠,而是他連考場都沒進。
半個月後,陸文達會從縣城回家取錢取盤纏,去往府城準備參加院試。
他提早去了二十多天,說要熟悉環境,與府城學子、考生多多交流。
實際上卻拿著家人的血汗錢,去青樓楚館之處消遣取樂。
一日攜花娘遊船醉酒,酒後失足,落入荷花池中,就此殞命。
明知陸文達不久之後會死,陸景堂卻絲毫沒有想改變他命運的想法。
不管是夢中還是現實,陸文達就如同一隻巨大的血蛭,吸附在他與家人身上。
以前是他的祖父祖母,父親二叔,後來還加上了阿娘二嬸,他的阿姐與小妹。
陸文達死了,反而與他們一家有利。
別說什麼血脈親人,他陸景堂就是這般無情之人,他陸文達若是有心,怎會為了自己的前途,逼他阿姐嫁與一個傻子?
不過分家這事,畢竟不是小事,也不是他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郎可以決定的,還需從長計議。
陸景堂眼睫微垂,藏住眸中深深的思量籌算。
比如得抓緊時間分家,否則等陸文達死訊傳回來,祖父祖母必定如夢中那般,壓著他們不許分家,否則陸景賢的生活和學業,何人來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