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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豆取取了濁酒,小爐銅壺來,譚昭昭將葡萄酒倒進銅壺裡,加了些糖進去熬煮。
銅壺咕咚,酒香四散。譚昭昭倒了兩盞,與雪奴一起圍坐吃酒,賞著窗欞外的雪與梅花。
彼此都懷著難以言說的心情,你一盞我一盞,很快就將一壺酒吃空了。
譚昭昭沒盡興,再倒了一壺煮起來,在酒微微沸騰時,張九齡回來了。
大年初一的大朝會筵席,一早進宮,要到傍晚時方會散。
不過今日不同以往,不知朝廷里亂成了何等模樣,譚昭昭打量著張九齡,他除了肩頭,想是細雪融化了,連濃眉都一片濡濕。
譚昭昭看得心疼,忙倒了盞酒迎上去,道:「大郎快吃杯暖和暖和。」
張九齡急匆匆解著大氅,道:「昭昭,我不能吃酒,陛下駕崩了。」
譚昭昭與雪奴皆大吃一驚,雪奴失聲道:「陛下被亂兵殺了?」
張九齡搖頭,道:「陛下前日已經駕崩,被韋後他們瞞著,秘而不發喪。昨日是大年三十,陛下沒能出現,最後沒能瞞住。我回來更衣,等下還要進宮去。
譚昭昭記不太清楚,前世中宗李顯的情形究竟如何,只仿佛記得,有傳聞是韋後與安樂公主毒殺了他。
這一世有好些事情皆有變化,不過大的事件,時間雖有出入,還是同樣發生了。
比如開闢大庾嶺,武皇退位,中宗的駕崩等等。
譚昭昭放下酒盞,對眉豆道:「去灶房讓阿滿煮一碗熱酪漿,多加些奶。準備大郎的素服,院子裡收拾一下,喜慶的燈籠都取下來。」
眉豆忙下去忙碌,雪奴也吩咐了蓮娘,讓她回宅子去歸置。
張九齡去更衣淨手,出來後眉豆送了酪漿上來,他又累又冷又餓,埋首將整晚酪漿吃下肚,總算恢復了精神,繼續說起了宮內的情形。
「韋後與安樂公主,宗楚客宗晉卿等親信黨羽,皆被誅殺。陛下駕崩,韋後與安樂公主商議瞞著,欲扶持幼帝登基,效仿武皇臨朝稱制,把持朝政。這幾日,韋後與安樂有所防範,故昨夜的兵亂,比起前幾次慘烈,死傷無數。」
雪奴聽得一臉呆滯,好半晌都未回過神。
天子,皇后,公主,甚至太子,皇子,宰相等等,在洶湧的權勢爭奪中,頃刻間就化為了一具屍首。
與史書上看到的文字記載不同,譚昭昭身在局中,雖說知曉些結局,親自聽到時,依舊感到全身一片冰涼。
小胖墩一直乖巧依偎在譚昭昭身邊,此時他稚聲稚氣問道:「阿娘,他們都在爭糖嗎?」
譚昭昭怔了下,握住他的小手,道:「是,他們在爭糖吃。」
小胖墩打了個寒噤,沒再作聲,臉頰貼著譚昭昭,安靜地望著大人們。
張九齡看著母子倆,道:「李三郎與太平公主的兵圍住了皇城,安國相王被推舉為帝。長安城現在暫時無事,城內過兵也無需害怕,他們是在搜尋韋後一系漏網之人。昨晚前來相幫的兵丁乃是羽林軍,他們投靠了李三郎。聽說是高三郎的建言,恐韋後他們會亂殺大臣無辜,得了李三郎的令,前來朝臣住的各坊巡視。昭昭,多得三郎,若不是他,後果不堪設想。」
原來是高力士啊!
當時救他時,譚昭昭一部分是心疼不忍,一部分考慮到了安史之亂,他是李隆基身邊最得力的內侍,並未想到今日之事。
一切皆有因果,譚昭昭想到高力士吃到酒釀煮蛋時,眯縫起來享受滿足的雙眸,心頭溫軟酸澀,各種情緒交錯難忍。
至於新帝的人選,李隆基與太平公主的兵圍住了皇城,李旦當然會被推舉為帝。
接下來,先要徹底清除韋後一系的黨羽,在這以後,就是李三郎與太平公主的爭鬥與廝殺了。
譚昭昭臉上露出恍惚的笑,後世流傳著一句話,權勢爭鬥是不見血的鬥爭,真是大錯特錯。
權勢鬥爭,向來都是血流成河,不但大唐如此,歷朝歷代皆是如此。
史書上經過潤筆的寥寥幾筆,如何能記下在爭鬥中,無辜的死傷。
張九齡撐著矮案起身,道:「昭昭,我得進宮了,這幾日忙,你別擔心我,照顧好自己。」
譚昭昭忙起身送他出門,摸著他身上的衣衫,見他穿得厚實,略微放了些心,道:「大郎,你也保重,無需牽掛我們。」
張九齡想到昨夜他睡著了,譚昭昭將一切都收拾安排得井井有條,眼神溫柔無比,緊緊擁抱了她一下,猛地轉過身,大步離去。
要是不走快些,他會邁不動腳步。
這間宅邸,太過溫暖舒適,這裡有他時刻惦記,能拿命去守護之人。
而走出去,則是血腥風雨。
改了名的玄武門,巍峨矗立再風雪中,仿佛在嘲笑世人。
並非玄武門的名字不吉,而是人心的溝壑與欲望,永遠都填不滿。
晃眼間,到了三月,先帝李顯下葬,新帝李旦登基。
李旦遵循立嫡立長的制度,先封了李隆基為平王,欲立長子李憲為太子。
李憲很是識相,堅決不敢接受,稱平王李隆基平亂有功,當為太子。
李旦的帝位靠李隆基得來,他並沒蠢到家,知道李憲敢接這個太子之位,估計不日之後,又將會有一場血腥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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