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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九齡頷首,伸手攬住譚昭昭,他想笑,卻眼睛發澀。
眾生皆苦,菩薩慈悲為懷,張九齡沒見到過菩薩顯靈,他卻看到了譚昭昭的慈悲。
長安的貴夫人,甚至是盧氏,皆做不到她這般。
「昭昭,那我呢。」
張九齡問道:「昭昭能替小盧姨母她們著想,那我呢?」
譚昭昭轉頭看他,張九齡面色沉靜,雙眸中散發著焦灼與不安,微微屏著氣,等著她的回答。
「你呀!」譚昭昭拂開他的手,在胡塌上躺下來,手搭在腰間,望著頭頂的星河。
片刻後,張九齡也躺在了她身邊,問:「我怎地了?」
譚昭昭笑了起來,道:「張大郎,在無數人眼裡,你鳳儀無雙,年紀輕輕就官居高位,是頂頂難得的夫婿。在我眼裡,說實話,你麻煩得很。你是長兄,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二郎三郎四郎,都要靠著你拉扯。我身為長嫂,肯定逃脫不了。只費些心思,也就罷了,畢竟他們叫我一聲嫂嫂。可是,頭上還有個老封君在,不時指手畫腳,做得好,是應該,做得不好,就是沒盡心盡力。要費的,豈止是一點心思。」
她展開雙臂,悵然道:「我能飛,真想飛啊!我可以去長安,長安過不下去,我還可以回娘家,譚氏不會缺了我的飯吃,衣穿,我能過得很好很好。」
張九齡既傷懷又緊張,偏轉頭,一瞬不瞬望著她。
譚昭昭迴轉頭,迎著他的目光,抬起手撫摸他的臉,幽幽道:「可,誰叫你是張大郎啊!」
男女之間,家人之間,哪能是一句理智的道理能說得通。
否則,世上哪來那般多的痴男怨女,愛恨情仇。
張九齡揪成一團的心,緩慢伸展鮮活過來,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肌膚細膩溫軟,他總是牽著她的手,再也熟悉不過,卻一如最初帶給他的悸動。
她的眼裡映入了星光點點,他的眼裡,一片水霧朦朧。
第八十六章
船沿江而下, 山川草木蔥蘢,水面上灑下細碎的太陽,隨著水波晃蕩。
小胖墩與張四郎睡著了, 譚昭昭與雪奴坐在船頭,望著遠處的山河吃茶,細細說著話。
雪奴放下茶盞,看著譚昭昭欲言又止。
譚昭昭朝她挑眉:「怎地了?」
雪奴遲疑了下, 終於說道:「我瞧你一直打不起精神,張大郎還留在始興, 可是與盧娘子拌嘴了?」
譚昭昭笑了笑,也沒隱瞞, 說了昨日發生之事:「快天亮時才合了一會眼, 大郎去與阿家商議, 又是一通哭鬧, 好不容易弄得拖妥當, 今朝大郎一早就去安排,將他們送到了舅家去。待安置好之後,大郎走陸路騎馬趕來與我們在山底匯合。陸路現在雖依舊人煙稀少, 比以前要好些了, 韶州城為了大庾嶺開通的便利, 已經在張羅修葺。」
雪奴怔怔看著隨著船經過,河水中翻滾的漩渦, 輕聲道:「我們就好比如這個漩渦,身不由己,浮浮沉沉中, 有人掙脫了,不過亦是隨波逐流, 有人就沉了下去,永世不得超生。」
譚昭昭關心地看著她通紅的雙眼,想要說些什麼,只是替她杯盞中續滿了熱茶。
雪奴勉力咽回了眼淚,道:「我還有個同母的胞姐,與我一樣生父不明,她生得比我還要美,男人們都以見她一面為榮,請她上門作陪,一次需要花上千金。後來,她上了年紀,手上存了些錢,嫁給了一個商戶,沒兩年商戶因病死了,阿姐的錢與人,都被占了去,阿姐不從,最後投了金河。那時我還小,跟阿姐一樣,在權貴家中輾轉,伺候貴人。我當時與七娘一樣,不甘心,害怕啊,想要尋求個庇護,做妾也好,做什麼都好,只要高門大戶的門楣,能擋住外面不懷好意之人的覬覦與算計。」
譚昭昭與雪奴在一起時,她極少會提及過往,揀些不那麼難過的,當是閒話笑談,一笑而過。
太過深重的苦難與悲傷,永遠不想再去回憶,提及。
雪奴努力擠出一絲笑,道:「高門大戶的門楣太高,哪肯容我這種人靠近。後來啊,我努力攀附到了不那麼高的,下場九娘也知道了。脫籍之後,吃的苦,比這河中的水還要多。到了如今,我在胡姬商戶中,算是有頭有臉了,在貴人眼裡,照樣都螻蟻。九娘,我要是能早些遇到你這般的人,有你照拂提攜,興許就不會受那些苦,走那般多的彎路。」
譚昭昭手按在雪奴的手背上,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我也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事,雪奴,以後我不一定能護著你,但我會盡我所能。」
雪奴展開笑顏,道:「我信你。你與張大郎都是真正的君子。」
兩人對視一笑,太陽落在她們臉上,明媚而溫暖。
張九齡辦妥了事情,翌日半晌午就趕到了山腳,他連續忙碌奔波,再要急著爬山,譚昭昭見他著實辛苦,便堅持在山腳下再歇了一晚。
山腳的客棧生意極為紅火,譚昭昭聽了一下,皆是因為開山,趕著前來做買賣的客商。
回到客舍,譚昭昭同張九齡道:「大郎,你可聽見了,客人們都高興得很,等著山道開闢之後,好來韶州府做買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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