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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進士之後,張九齡再寫了封信回韶州。加之朝廷會向韶州府衙門送喜報,家中這次應該很快能接到他的好消息。
譚昭昭想了下,認真地道:「大郎切莫這般想,若不是將錢都買了宅子,何至於會囊中羞澀?再說,大郎平時不出去吃酒應酬,張顛呼朋引伴,花錢如流水,大多都用在了平康里,你們不同,無法放在一起相比。」
張九齡停下腳步,立在芭蕉下,眼神溫柔凝望著譚昭昭:「昭昭無需安慰我,若非昭昭同我在一起,我興許就如張顛那般了,呼朋引伴出去吃酒。我當然不會同他那樣,在女伎身上一擲千金,但我可能四處去舉薦自己,一個不察,就被牽連進了沈佺期受賕案中。」
「昭昭。」張九齡喚了她一聲,深深顫慄了下。
「得張相看中,我並非感到榮幸,反倒莫名的不安。張相意欲如何,我心知肚明。」
譚昭昭道:「大郎可是擔心,張相是想要拉攏你?」
張九齡輕輕頷首,「同張相來往交好者,還有夏官尚書,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姚崇姚平章事。今日在衙門時,張相又同我說了好一陣話。雖都是些公務,我總覺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夏官尚書便是兵部尚書,武則天時期改稱為夏官同秋官尚書,鳳閣鸞台平章事則屬於中書省,姚崇的官等同於宰相。
譚昭昭聽到門下省同中書省的宰相,雖不清楚「神龍政變」背後由誰主使,已大致猜到了一二,心中不由得一驚。
「我聽聞了一些風聲,朝堂上下,頗為對恆國公張易之不滿。恆國公得武皇寵幸,權傾朝野。當年將僧人私自充置私家寺廟,引得僧人不滿告狀,姚相秉公處理,得罪了張易之,被貶謫過,兩人之間結怨頗深。」
武皇駕崩後,她的這段歷史被抹去,毀損大半,多由後人書寫。許多是是非非,已難分辨。
張易之同兄弟張宗昌,一併侍奉武皇左右,闔家全族因他們兄弟,享受了無上的富貴榮華,封王封爵,倒是史實。
張易之替其母建造的七寶帳,極盡奢華。出入時,奴僕前簇後擁,寶馬香車,百姓皆趕緊避讓,免得一不小心衝撞到貴人,因此而喪了命。
大唐的權貴皆如此做派,張易之如此,算不得上是大錯。
根源還在於,權勢的爭奪。
武皇提拔的沈佺期被流放,已經可以初見端倪,她如今處境艱難,恐怕朝堂上的大部分勢力,已經倒戈向太子。
武皇年歲已高,須得立繼承人。她曾三立太子,如今太子為李旦。
要四廢太子另立他人,恐朝局會立刻大亂。
武皇應當比誰都看得清楚,何況只一個初入仕途的張九齡,他如何能力挽狂瀾?
譚昭昭沉默良久,問道:「大郎做何打算?」
張九齡道:「以前在韶州府,我總想著要做出一番功績。不惜到處拜訪,舉薦自己。入長安之後,我見得多了些,方知以前的所思所想,狹隘至此。我不欲結黨,依附權貴,且深恨舉薦之制。科舉取士,本是出自平民讀書人的出路,因著舉薦,有才能之士被埋沒,朝堂上留下的皆是些趨炎附勢之徒,一派獨大,排除異己。終有一日,大唐天下會因此分崩離析。」
身在局中,想要獨善其身,何其艱難。
張九齡太過聰明,慧眼獨具。楊國忠李林甫上位之後,在朝中獨大,舉薦了安祿山史思明之流,安史之亂爆發,大唐戰亂四起。
譚昭昭低聲道:「大郎此時出仕,不知是凶是吉了。」
一滴水珠,從芭蕉葉上滾落下來,濺到譚昭昭的眼角,像是一滴晶瑩的淚珠。
張九齡心疼地替她拭去,寬慰她道:「讓昭昭擔心了。無論如何,我出仕總是好事。放心,我會盡力周旋。大不了,我申請外派為官,就算是下州郡的刺史也無所謂。」
大唐的官員皆以在長安為京官為榮,除非是手握兵權,權傾一方的節度使。
州郡的刺史分上中下三等,下州郡的刺史,以張九齡如今的官職,算得上是貶謫了。
譚昭昭也沒了主意,張九齡的打算,也不失為一種退路。
日子就這麼過去,春去夏來,夏季一晃而過,初秋來臨。
長安的秋季,除了滿城的黃金甲菊花,木芙蓉盛放,月桂香飄十里。
正是一年最美的時節,西郊宅邸改成的園子,正式開張。
張顛的字掛出去,引得讀書人絡繹不絕前來瞻仰。園子因著雅致,酒水飯食的價錢並不高,每日早早客滿。
雪奴樂得已多日未回長安,天天留在西郊,忙著數錢。
譚昭昭則在長安,數著宅邸收到的賃金。除此之外,她向來準時的的月事,已有兩月未至,郎中診脈之後,斷定她有了身孕。
此時,韶州府家中寫來的信,終於到達了長安。
這天張九齡旬休,緊張得如同張開翅膀的老母雞,亦步亦趨護著她這只小雞崽。
譚昭昭手上拿著剪子,在庭院裡修剪菊花的枯葉,見他緊繃著的神情,額頭細汗冒出,煩得怒瞪著他:「張大郎,你閃遠點,不然,我喀嚓一下,呵呵!」
張九齡忙舉著雙手後退,急急地道:「昭昭,剪子鋒利,你且放下,讓我來修剪,切莫要傷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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