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頁
收拾乾淨換了衣衫,張九齡靠在軟囊上,深邃的眼眶凹陷了幾分,薄唇快與面孔一樣白,神色疲憊中添了幾分脆弱。
譚昭昭斷了碗熱乎乎的糖煮蛋,道:「大郎,先別睡,起來吃一碗再說。」
張九齡睜眼,他累了一場,卻沒甚胃口,見譚昭昭已經遞到了嘴邊,先就著她的手吃了口,啞聲道:「昭昭,放著我來吧。」
譚昭昭見他堅持,端來食案放在他面前,等著他將碗裡的糖煮蛋吃完,遞了清水給他漱口:「大郎好生歇著。」
糖水蛋甜滋滋,吃下去五臟六腑都暖意融融,張九齡已經恢復了些精神,掙扎著起身道:「昭昭,我沒事了,外面還有些事情,我先與千山去處理。」
譚昭昭趕緊攔著,道:「大郎先歇著,我去。」
張九齡愣了下,譚昭昭眼神堅定,道:「我去,先前我與雪奴,小胖墩,院子里所有人都用了些吃食,肚皮飽了才能做事,大郎放心,我不會逞強。」
眼前的譚昭昭,神色平靜,先前見到血時的驚慌早已不見,令張九齡心比先前吃到糖的時候還要甜,溫暖。
張九齡有許多話想與她說,不過他先前戰了一場,整個人都緊繃著,又受了傷,此時放鬆下來,就格外累。
重新躺回去,譚昭昭仔細查看了他左臂的包裹,見沒有血浸出來,方略微放了心,端走食案,合上門出了屋。
室內燈火溫暖,譚昭昭並未將燈盞熄滅,留著滿室的明亮。
糖水蛋的甜味若隱若現漂浮在空中,香爐里點著青木香,熏籠炭火十足。
窗欞處,一枝寒梅斜倚而過,映在雪白的高麗紙上。
張九齡埋在鬆軟乾爽的被褥里,沉沉睡了過去。
廊檐下的燈盞,重新點了起來,將宅院照得一片明亮。
譚昭昭裹緊風帽,立在廊檐下,風吹來些許的濕潤撲在臉上,冰涼刺骨。她探出手去,細碎的雪花落在指尖。
下雪了。
雪後,大地白茫茫一片,鮮血殺戮都被掩蓋無蹤。
譚昭昭靜默了片刻,朝外院走去,千山與張大牛忙緊跟了上前。
千山低聲回稟道:「先前來了一隊亂兵,拿著刀劍前來砸門。大郎見機不對,指揮我們幾人拿來木梯,繞到西側翻出了院牆,從後面包抄上去,與他們打了起來。」
「他們人數多,我們人少。而且他們是訓練有素的兵丁,領頭的下令底下的亂兵,衝進屋,裡面有無數的金銀財寶,還有美麗的娘子.....」
千山說到這裡停住了,他偷瞄了眼譚昭昭的神色,見她面無表情,繼續說了下去:「大郎的劍術好,連著攔住了好幾人,後來,領頭的惱了,下令亂兵都朝著大郎而去。」
「我們皆要衝進去幫忙,卻苦無沒本事,幫不了什麼。大郎左手臂就在那時受了傷。眼見就要擋不住了,這時幸好來了一隊兵馬,衝上前將那些亂兵圍住了,悉數砍殺。大郎上前與領頭的將領說了幾句話,奴不敢偷聽,不知他們說的什麼。很快,將領帶著兵離開,大郎擔心著九娘,趕緊回了屋。」
譚昭昭緩了緩神,轉頭問道:「你們可有受傷?」
千山答道:「只受了些皮外傷,傷得不重。」
張大牛幾人也一併答了,譚昭昭略微放了些心,道:「若是還在流血,先回去止血。去找眉豆,讓她按照我給大郎止血的法子,幫著你們止血,自己切莫胡來,硬撐。」
大家趕緊應是,有一個男僕腿上的傷嚴重些,走路都吃力,他便先退下,前去找眉豆。
其餘幾人跟著譚昭昭來到了外院,千山一個箭步上前,拉開了大門。
熟悉的巷子里,到處靜悄悄,家家戶戶燃燒著的火堆,不知何時早已熄滅。
凜冽的風雪中,血腥沖天。
厚重的木門上被砸得坑坑窪窪,油漆掉落,有幾處被砍得木屑橫飛。
當時譚昭昭搬進宅子時,門栓改成了粗鐵棍,且兩頭都有絆扣,用刀砍不斷,也挑不開。
不過,粗鐵棍上,一道刀痕尤為明顯。
千山一個箭步跳出去,四下張望,驚訝地道:「咦,誰來收拾過了?」
譚昭昭讓人將燈籠挑亮了些,四下照看。
門外的地面上,到處可見一灘灘半凝固的血跡與零星碎肉,在角落靠牆的地方,落下了一小截慘白的手指。
譚昭昭估計是前來幫忙的兵馬,離開時清理過了。
雪越下越大,在地上落了薄薄的一層。
譚昭昭忍住心裡的翻江倒海,道:「在上面撒一層灰,清掃一遍。」
千山應是,趕緊叫上他們去提灰,灑掃。
掃帚刷刷刷,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楚。
地上的血與雪,化成了一堆髒污,再被清理乾淨。
待到雪積上一層,什麼痕跡都趕不到了。
除了流進夯實的地里,失去親人的家人心頭,難以磨滅的傷痛。
天際,一點點由漆黑,變成了深灰。
天,終於快亮了。
譚昭昭立在大門外,灑了一身的雪花。她望著傷痕累累的大門,久久之後,道:「廊檐下的燈籠掛起來,春皤也別忘了,收拾好之後,都進屋去喝屠蘇酒!對了,從今年起,大家過年都有利是錢,就是紅封。」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