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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力士如今已今非昔比,能在她面前掩飾一二,已經是對她極大的尊重,她無奈道:「隨他去吧,我只擔心他,爬得高,以後跌得也重。一旦陛下......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能否全身而退,他是聰明人,心里定當有打算。」
譚昭昭說到這裡,聲音不自覺低了下來。
李隆基身體已經開始起了中毒的反應,以現在的醫術,基本上就是藥石無醫,不經治療,器官很快就會衰竭,活不了多久。
要是李隆基駕崩,高力士的地位就尷尬了,新帝登基,有自己身邊的一眾人馬,哪有他的容身之處?
何況貴為太子的李亨與一個閹人稱兄道弟,事後清算之事並不鮮見,太多人巴不得高力士墜入塵埃,好趕上去踩一腳。
譚
張九齡見譚昭昭愁眉不展,清楚她雖然嘴上罵高力士,卻始終放不下他。
這些年來,在長安與她真正交好的,除了一縷香魂的雪奴,就只有高力士。
張九齡沉吟了下,道:「我會再多勸勸他。只是昭昭,三郎在其位置上,想要下來的話,估計也難了。」
譚昭昭何嘗不明白,高力士一旦失去了權勢,只怕很快就會屍骨無存。
張九齡見她沉默不語,一時也沒了別的法子,輕撫著她的發髻,逗著她道:「昭昭放心,你依舊是滿頭烏髮,而我,卻真的老了。」
馮氏已近八十歲的高齡,在這個時代,是遠近聞名的高壽,依然精神矍鑠,頭髮還有一小半烏黑髮亮。
譚昭昭已年過四十,估計是隨了馮氏,加上只生育了張拯一人,一點都不見老,頭烏髮黑壓壓,肌膚光潔飽滿。
張九齡一向勞心勞力,為了大唐殫精竭慮操勞過度,身形雖始終清瘦挺拔,兩鬢角卻滿是銀絲。
譚昭昭暫時將高力士之事拋開,笑著打量張九齡,道:「大郎仍然是鳳儀無雙,提起張相,天下無人不識,皆以大郎的裝扮為時興,爭相效仿。」
大唐的朝臣入朝時,隨身攜帶表明身份的魚符,張九齡嫌棄捧著麻煩,又不雅觀,便做了個精美的囊袋裝著,斜掛在腰間。
久而久之,用囊袋裝魚符便流傳了出去,有魚符的官員腰間都掛著各式囊袋,爭奇鬥豔。
大唐人愛趕熱鬧,追求時興,長安的風流郎君們,避諱開魚符的形狀,腰間的荷囊,變成了各式趣致的樣式。
張九齡笑起來,眼角的皺紋隱隱,譚昭昭迎著他的笑,先前內心的慌亂徹底散去,變成了安定。
她亦並非只是出言安慰他,比起年輕時的驕矜,如今的他沉靜如山,溫潤如玉,偶爾間還會如烈火般燃燒。
至親至疏夫妻,他們做到這般,兩世都難得。
譚昭昭道:「我們老了,還有年輕的後人在呢。大郎且看王摩詰,杜子美他們,才華橫溢,若留下完善的規矩律法,大唐以後的國君平庸也不怕,至少還能繼續維個幾十上百年。」
張九齡琢磨著譚昭昭的話,頓覺著眼前豁然開朗。
太子李亨乃是元獻皇后所出,資質平庸,遠不能與當年的李隆基相比。
縱觀如今李隆基的所作所為,張九齡只惟餘一聲嘆息,他簡直跟被奪了舍一樣,好色,易怒,唯我獨尊,與從前銳意進取的明君大相逕庭。
明君會變,靠不住,還是靠完善的規矩律法,對帝王,對朝臣互相制衡有用。
如今大唐的律法規矩,經過了這些年的不斷補充,已經稱得上完整。若非如此,李隆基早就沒了約束,能恣意妄為了。
張九齡道:「昭昭說得是,我讓千山去給杜子美他們遞帖子,我想仔細瞧瞧他們。」
譚昭昭比張九齡還要心急,那可是後世遠比張九齡要出名的杜甫!
沒幾日,張九齡旬休時,將王維杜甫等人一道邀請到了府中吃酒。
譚昭昭大大方方給他們送酒,前去與他們打了招呼。
王維她早就見過,彼此寒暄著見過了禮,她再與叉手見禮的杜甫回禮。
杜甫穿著半舊的青衫,身形中等,五官端正,一雙眼睛尤其清亮,使他看上去,瞬間就變得靈動無比。
譚昭昭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激動,還是沒忍住倒了酒,舉杯道:「你可是前來長安考春闈?這杯酒,就先祝你高中了。」
杜甫忙捧著酒盞,深深作揖下去,道:「多謝夫人,某還年輕,學問不精,欲前來長安先長長見識,待到日後再議。」
譚昭昭笑道:「這樣也可,反正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那這杯酒,就賀你能在長安,以及以後的日子,都能順遂如願。」
無需面臨國破,窮困潦倒居無定所,能達成所願,為大唐,或為自己皆可。
在這個似是而非的世間,他們皆能恣意,暢快,安穩無虞過一生。
杜甫再次道謝,抬袖遮擋,舉動斯文吃了酒。
譚昭昭與王維見過幾次,兩人算是熟悉,與他閒聊了幾句家常,便離開留下他們幾人談詩論道。
出門走上回廊,聽到屋內傳來他們的笑聲,不知是她太高興,還是太許久沒有吃酒,她抬手撫上自己發燙的臉,連走路都變得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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