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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已天光大亮,太陽徐徐升上天空。
曲江溪泛著點點波光,船徐徐行駛,路邊的草木顏色繽紛,如同濃墨重彩的畫卷。
張九齡與譚昭昭立在船頭,眺望著逐漸在視線中消失的韶州城。
生活多年的故里,就這般要遠去了。
雖先前一直想要離開,待到此時,張九齡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溪流清且深,松石復陰臨。正爾可嘉處,胡為無賞心。我猶不忍別,物亦有緣侵。自匪常行邁,誰能只此音?」「注」
譚昭昭聽著張九齡在耳畔輕吟,一時間未能聽太懂,不過,她能理解他詩中的惆悵與忐忑。
只不忍別......
那是歷史長河中,比明珠還要璀璨的長安。
是令李白杜甫白居易無數詩人文豪嚮往歌頌的長安。
譚昭昭此刻的心情,如同眼前的天空。
澄澈,輕盈。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離開了那間小宅院,亦無再需克制。
譚昭昭哈哈大笑,將手攏在嘴邊,揚聲大喊:「長安!!!」
聲音清脆快活,裊裊直鑽入天際,驚起飛鳥掠過水麵。
遠處山巒傳來了陣陣回聲。
長安,長安,長安......
第二十六章
前去長安的路途, 共計約四千六百八十里。
船行了半天,譚昭昭的那股興奮,在看到沿河兩岸幾乎荒無人煙的景象時, 終於消退。
從曲江溪登船,出發到大庾嶺所在的仁化,惟有水路可以通行。
這條水道,還是當年秦始皇統一嶺南時, 任囂趙佗進軍時所開闢,幾百年過去, 韶州府所有人出行,依舊在在走這條道, 並無陸路通行。
張九齡解釋過, 韶州府地廣人稀, 普通尋常百姓, 祖祖輩輩都出不鄉。
開闢陸路, 一是浪費人力財力,二是深山野林,遠沒水路安全。
要走出韶州府, 到嶺南道以南廣州府等地, 有兩條道可以通行。
一是梅嶺以北, 秦漢時期開闢的小梅關;二是大庾嶺上的烏逕古道。
小梅關更加艱險,烏逕古道算得上是朝廷的驛道, 則勉強平坦些。
譚昭昭直面了韶州府的貧瘠,見張九齡一直安靜望著眼前的河岸,覆上他的手背, 些許用力按了按。
張九齡朝她一笑,另一隻手搭上來, 將她的手合在掌心,問道:「昭昭,頭暈不暈?」
譚昭昭並不暈船,張九齡已經問過她好幾遍了,還是耐心答道:「不暈。」
張九齡道:「不暈就好,再過一兩個時辰,便能下船歇著了,昭昭,你靠著我睡一陣吧。」
譚昭昭頭倚在張九齡的肩膀上,閉目養神。
船輕輕晃動,像是搖籃般。昨夜差不多一整夜未眠,譚昭昭聞著張九齡身上熟悉的氣息,沒一會就沉入了夢鄉。
張九齡垂眸看著她的睡顏,臉貼著她的頭,也歇了一覺。
到仁化的途中,路上無歇息之處,只有一處水驛。
水驛顧名思義,乃是建在水上的幾間簡陋木屋。
在黃昏時,船終於到達了水驛。
驛館只有夫妻兩人守著,丈夫識得幾個字,管著迎來送往,妻子在驛館做些粗使活計,幫著燒水做飯。
平時驛館難以見人,頭髮鬍子都已半白的驛卒,早早就立在碼頭上,盼著他們到來。
張九齡多次經過此道,驛卒見到是熟人到來,不免熱情了幾分,上前恭敬見禮打招呼,將他們請了進屋。
拉開門軸,吱呀作響,隨即一股潮濕霉氣撲面而來。
牆壁斑駁,屋子裡擺著一張胡床,兩張食案,角落豆大的燈盞,散發著昏黃的光。
張九齡立在門邊,側頭去看譚昭昭,歉疚地道:「昭昭,先對付一晚,等下我讓千山將胡床擦拭乾淨,鋪上我們自己乾淨的被褥再歇息。」
譚昭昭已經料想到出門的辛苦,只沒料到這麼辛苦。
此次出門,除了帶著千山與眉豆之外,再有一對壯僕夫妻張牛與阿滿,幫著扛重物。
艄公們歇在船上,笨重的行囊,就留在了船上,幾人忙著搬細軟與被褥等下船。
千山眉豆他們都在忙,驛卒夫婦要管著灶間,送水做飯,都抽不開身。
時辰已不早了,譚昭昭想要早點歇息,挽起衣袖道:「沒事,我聽驛卒說有熱水,這就去打一桶過來。昨晚都沒能睡好,今晚一定要好好睡,明天還要翻山呢。」
張九齡見譚昭昭要自己動手,愣了下,頓時笑了起來。
離開時,譚昭昭在船上高喊長安的濃烈歡喜,深深映在了他的腦海里。
在船上的諸多不便,譚昭昭沒抱怨半個字。
前去長安的決心,可見有多堅決。
離別的愁緒,被譚昭昭的興奮,硬生生沖得無影無蹤。
張九齡拉住她,道:「昭昭歇著,我去。」
譚昭昭想了下,沒再謙讓,道:「我們一起吧。」
出門不易,謫仙也得下凡。
千山摟著行囊,見到張九齡親自提著水,手上還拿著干布巾,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結結巴巴道:「大郎放著,奴這就來。」
張九齡道:「你別管,忙完之後,去灶房照看。」
千山想到張九齡對吃食潔淨的要求,趕緊應了,放下行囊,急匆匆去了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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