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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九齡見盧氏不好過,他心亦沉甸甸:「我的前程,我自會去爭取。阿娘,你看不起我的妻子,就是連我一併看不起,莫非阿娘以為,我要靠妻子的提攜,才能有所作為?」
盧氏蒙住臉,嗚咽一聲哭了出來:「好好好,你說得頭頭是道,我是管不了,隨你去就是。」
張九齡勸了兩句,盧氏方抽抽噎噎回屋。他拱手作揖,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院子靜悄悄,眉豆靠在廊檐下的柱子上打瞌睡,見他前來,忙起身見禮。
張九齡朝她做了個安靜的手勢,低聲道:「可睡著了?」
眉豆忙小聲道:「九娘剛洗漱完,還未歇息。」
張九齡急忙進屋,看到譚昭昭盤腿坐在葦席上,叉著一片梨吃。
聽到聲音,她迴轉頭,朝他笑道:「大郎回來了?快過來吃梨。」
絢爛的笑容,屋內散發的清淡梨香,將張九齡心頭的那點陰霾沖得無影無蹤。
走上前,張九齡輕嘗了下譚昭昭嘴邊的甜,道:「我不吃,這隻梨,昭昭自己全吃完吧。我們早約定過,永不分離。」
第二十一章
譚昭昭咕咕笑,躲開張九齡,推著他道:「快去洗漱,瞧你一身的汗。」
張九齡不滿皺眉,抬起衣袖聞了聞,便疾奔向淨房了。
譚昭昭繼續咬著梨吃,氣定神閒。
張九齡這般急迫,居然連更衣都忘了。
過了一陣,張九齡一身清爽出來,譚昭昭吃了一整隻梨,在屋子裡撫摸著吃撐的肚子,來回走動消食。
譚昭昭問:「大郎可還要吃些?有蒸好的梨湯。」
張九齡頓了下,看了眼譚昭昭,盤腿坐下,笑笑道:「好。」
譚昭昭去叫了眉豆端來梨湯,張九齡吃相斯文,卻很快將一隻梨湯全部吃得乾乾淨淨。
看來還真是餓了。
走動了片刻,譚昭昭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我去歇一會。」
譚昭昭轉身回臥房午歇,張九齡用清水漱過口,不急不緩跟在她身後。
斟酌之後,張九齡終於忍不住問道:「昭昭可是生氣了?」
譚昭昭面色尋常道:「沒呀,我生什麼氣?」
張九齡默然了下,靜靜道:「我先前告訴阿娘,我對與你的親事,並無任何的不滿。」
「原來是這件事呀。」譚昭昭滿不在乎揮揮手,笑道:「我沒生氣,大郎你莫要多想。」
譚昭昭真沒生氣,滿意與不滿意,都已經成親了。過不下去,還可以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畢竟張九齡風儀無雙,這段時日他們太過美好,譚昭昭肯定會痛哭,傷心。
但也就如此了,她還是會踏上去長安的路。
既然他們如今好好的,譚昭昭從不庸人自擾。午食的時候,張九齡幾乎沒動木箸,她將稻米飯吃得乾乾淨淨,甚至還吃了兩塊幾乎不碰的羊肉。
張九齡勉強笑了笑,嘴裡卻泛起陣陣苦澀。
譚昭昭聰慧,她什麼都看在了眼裡,連他餓了,都早已猜到。
可是她不在乎。
拆掉髮髻,譚昭昭上了床榻躺下,在腰間搭上錦被,闔上眼,舒服得直喟嘆:「吃飽喝足,再一覺好眠,真是人生的一大樂事。」
張九齡躺在了她的身邊,放下床幃,隔絕了些外面的天光,只有兩人的小小里,又不至於太過暗沉。
「昭昭。」張九齡握住譚昭昭的手,輕聲喚道。
「嗯。」譚昭昭似睡非睡,含糊應了聲。
「沒事,睡吧。」張九齡聽她的聲音已經睡意濃濃,探頭過去,親了親她的眼角。
手卻握住她的,搭在胸口,未曾放開。
今日比往常睡得晚一些,譚昭昭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醒來時,眼前是張九齡側頭,深深凝視著她的雙眼。
譚昭昭收回手,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猶帶著睡意問道:「大郎這般早就醒了?」
張九齡沒能睡著,就那麼一直望著她的睡容。
父母族人對他的殷切期盼,尤其是親事上,在私底下,他也聽到了些遺憾之言。
遺憾便是後悔,韶州府偏僻,還有嶺南道,廣州府。
以他的才名,足可以在廣州府尋到一門高親。
有才情,卻苦於門第低,無出路的男子入贅權貴之家,尋求出仕之道,在大唐屢見不鮮。
大唐律令,贅婿三年後可以自立門戶。
張九齡很是憤怒。
君子重諾,他不屑於此。
並非是他清高自負,他既然已經娶妻,斷不可能悔親和離再娶,攀上高枝以求前程。
灑脫恣意的她,明媚朝氣的她,想去長安的她。
張九齡深深不安。
他們都在推崇他的才,替他惋惜。卻無人在意,譚昭昭是否滿意這門親事。
譚昭昭起了身,道:「外面天氣好,正好將絲絹拿出去透透氣。我打算準備套頭面,再拿幾匹給大娘子一併做添妝。絲絹不能久放,大娘子拿去做成衣衫穿也好,拿去買她喜歡的物件也好。大郎你覺著這樣可妥當?」
張九齡見譚昭昭邊理著頭髮,邊細聲細氣與他商議,午後太陽透過紗綃,在地上投下一片片的光影。
先前心間的那些沉悶,隨著她的輕聲細語,漸漸散去,感到祥和而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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