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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淚直往周行硯的心裡淌,周行硯的心要被哭化了,差點就要放任本能把人摟進懷裡低聲下氣地哄,咬了咬牙,還是硬著心腸坐在床邊,半天沒有下一步動作。
雲念半真半假地流了會兒淚,見周行硯仍舊鐵石心腸地坐在旁邊冷眼旁觀,始終不來哄自己,心一點點地往下沉。
他想周行硯這回好像是真的生氣了。這就是周行硯生氣時候的樣子嗎,一點也不有趣。
假哭也變成了真哭,嗚嗚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底氣不足,像個隨時會夭折的病孩子。
周行硯沉重地坐在床邊,度秒如年,想給自己一耳光,又急著他手肘上的傷,那麼一大片淤青,抹什麼藥好得比較快?
他瞧周行硯神色凝重心如磐石,是不可能會心軟的了,繼續哭下去也沒滋沒味的,像唱獨角戲,有些不好意思,停了下來,腦子裡一瞬間空落落的,對這副現狀有些迷茫。
片刻後怔怔地開口:「我想起來胳膊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了。」
這話實在來得突然,周行硯只用餘光瞥了他一眼,沒有搭話。
他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回憶:「早上出門時跌了一跤,撞到台階了。」
周行硯也就立刻順著台階下,把他從床頭解開,維持著臉上的冷淡,交代幾句:「待在這裡別亂跑,我去給你拿——」
話沒說完,雲念一骨碌從他身下滾開,來到床邊,隔著一段距離,底氣又充足起來,神情激動地開口罵人:「大混蛋,大壞人,別碰我!別管我!你給我等著,我——哎喲!」
周行硯眼睜睜瞧著他因為罵人罵得太投入從床邊跌下去,只來得及摸到一片衣角。
床下鋪著又厚又軟的地毯,但云念還是自己把自己給摔蒙了,大張著腿坐在地毯上,茫然地瞪著空氣,靜止數秒。
周行硯連滾帶爬地翻身下床,驚恐萬狀地問:「怎麼樣,哪裡摔疼了,快讓我看看。」
床不高,地毯夠厚,疼倒是不疼,但是窩火,丟人。
雲念一巴掌拍開他伸過來的手,忽然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罵:「周行硯,都怪你!」
這可是在自己眼皮子的底下出的事,周行硯想給自己一巴掌,「好好好,都怪我,我是混蛋,讓我看看有沒有哪裡受傷。」
這筆帳算在周行硯頭上,兩人都沒有意見,顯得合情合理。
新仇舊恨加一起,雲少爺氣得不想看他,推開他那雙糾纏不休的手,爬起來抱起枕頭就往房門口走,恨恨地念著:「我再也不要見你!」
他將房門猛地拉開,大步走出去。
周行硯不敢攔,在後面跟著,心亂如麻地想,要是他膽敢離家出走,就再把人綁回床上,但看他懷裡抱著枕頭,又鬆了口氣。
雲念確實想到離家出走這一層面上去,進了走廊另一頭的客房,將門「砰」地從裡面關上,單方面宣布冷戰開始。
周行硯看不到人,困獸似的在門外徘徊,他自覺今晚壓制著衝動,並未暴露出怎樣醜惡嚇人的嘴臉,卻把人逼到了客房,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收場。
他恨不得就此釋放出心底鎮壓已久的那頭飢腸轆轆的野獸,讓那隻自以為藏到門後就能萬事大吉的小羊羔經歷無望的掙扎與哭喊過後,能稍微學會一些懼怕和順從。
雲念睡不著,儘管抱來了自己的枕頭,還是有些不習慣。
半夢半醒間,周行硯那強勢又冷淡的姿態在腦海中一幕幕閃現出具體畫面,經過整晚的描繪,在記憶里形成一副不甚清晰又相當猙獰的駭人面目。
第二天早上睜眼看到坐在床邊的周行硯,他著實被嚇了一大跳。
周行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那張臉在清晨的陽光下一如既往的英俊動人,既不猙獰,也不駭人,甚至可以說是深情款款。
第46章
「我怎麼又回來了?」
他記得自己負氣去了客房, 還帶走了枕頭以示自己與周行硯決裂的決心。
周行硯仍舊一動不動凝望他的臉,順嘴解釋了一句:「我抱你回來的。」
雲念轉著眼珠打量四周, 沒說什麼。他想過了, 就算決裂,也不必要到去睡客房的地步,他還挺喜歡自己的臥室的。
但周行硯實在太大逆不道了, 無論如何他不可以這麼快原諒對方。
周行硯見他醒來睜著眼睛發了好幾分鐘呆,伸手過去打算抱他起床, 卻在他臉上看到一閃而過的驚惶,這種表情實在不適合出現在他臉上,周行硯微怔。
他就此躲開周行硯手, 翻身下床。
周行硯怔了不到兩秒就追過來,攥緊了他垂到床邊的腳,嗓音低沉:「別急著亂跑。」
雲念腦子裡又浮現出夢裡那張兇狠冷酷的臉, 忽然有些怵他, 兩隻腳從床邊垂下來後不敢動了。
這雙腳生得同樣完美,骨骼纖秀皮膚瑩潤,一捏就是一個紅指印,就是雲孟齊看到也不得不承認,周行硯將自家弱不禁風乖張任性的小孩養得很好, 從頭到腳都透露著一種未經磋磨的純淨美好,照顧他的人是真正花了心思、將他當成寶貝在呵護疼愛的。
然而這件寶貝如今被人攥在手心,不知不覺生出一絲不滿。
周行硯的身形比少年時更為高大健碩, 單膝跪在床邊仍是一座龐然大物,極力地彎下腰, 低著頭, 不急不緩地給他套上襪子。